他雖是逆光站著的,可他的眸色卻格外坦蕩。
坦蕩得似乎一切魑魅魍魎到了他跟前都該消弭無形。
昭元帝也看著程昶,一瞬間像是被這目光所攝,不知怎麼,他忽地覺出一絲緊迫之感,仿佛再不動手一切就為時已晚。
他再不遲疑,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匕首,舉匕便向自己的胸膛刺去。
他到底是一個老朽之人,動作再快,怎麼可能快得過風華正當年的程昶。
程昶也在這一刻反應過來。
他一把握住昭元帝的手腕,狠狠往外一搡,巨大的力道震落了昭元帝手裡的匕首,匕首哐當一聲,再次落在地上,順著光滑的地磚滑出很遠。
外間守著的禁衛似乎聽到大殿內的動靜,往殿門靠近了些,但誰也沒有推門入殿。
程昶看著昭元帝,忽然,露出一個清淡的,諷刺的笑容。
他轉身,再度朝殿門走去。
伸手撫上門閂時,他閉了閉眼。
其實他也不確定目下在殿外的究竟是誰。
誠如昭元帝所說,無論殿外守著的禁衛是殿前司還是皇城司,他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今日也在賭。
賭這世上,有人與他一樣,在歷經坎坷與生死後,心中仍留存著是非,篤信著公正。
他在賭所謂的誠直,以及人們對人間善惡的敬畏。
程昶撥開門閂,把殿門推開。
黃昏之光倏忽而至,璀璨流轉的霞色一下奔湧進大殿之內。
門外站著的禁衛不是衛玠也不是宣稚,而是程燁,以及他轄下的翊衛司。
程燁拱手朝昭元帝與程昶拜道:「陛下、世子殿下。」
昭元帝惶然地退了兩步:「怎麼、怎麼是你?」
田澤掌權後,殿前司下頭縱然有幾支禁衛倒戈,但宣稚的部下到底還是聽命於他這個皇帝的。
有宣稚在,其他禁衛豈敢違逆皇命行事?
除非,除非……是他那個算漏了的,最為心疼的,一直想扶其為帝的兒子。
程燁拱手道:「太子殿下聽聞陛下輾轉傳世子殿下來移清宮敘話,十分自責,以為是自己身為人子,未能時時在陛下跟前盡孝所至,遂命末將前來移清宮,待陛下與世子殿下敘完話後,將陛下請回綏宮,太子殿下長此以往,必然晨昏定省,小心侍奉,還請陛下……莫要固執行事了。」
固執行事?
什麼叫固執行事?
他幫他剷除禍患,他竟然覺得他在固執行事?!
昭元帝一瞬間怒火中燒,他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雖仍是勉力站著,卻如同一片飄落凋敝的葉,已無力自持了。
程昶於是對程燁道:「煩請小郡王稍等,陛下尚還有幾句話要對本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