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住步子,往四周看去,四下無人,是賀月南的聲音。
「程昶?」賀月南又喚了他一聲。
程昶張了張口,遲疑地答道:「我……在。」
可是賀月南似乎聽不到他說話,只是能感應到他,很快便焦急地道:「程昶,你聽我說,你去找一口棺材。」
棺材?
「你此前,每次往來兩條命軌,是不是都值黃昏時分?你趕在黃昏前,去找一口棺材。」
似乎意識到程昶並不願意回來,他又緩下語氣,耐心解釋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回回來,我和你說過,像你這樣『一命雙軌』的情況,我師門的孤本上只記載了三例,其中兩人第二次回來後,便沒有再離開過,而第三個人第二次回來後,再次去了他世,此後再也沒有回來?」
「你昏迷的這一陣,我照著孤本上的線索,去第三個人的故鄉尋訪,才發現其實他後來回來了。」
「但是——」賀月南頓了頓,有些艱難地道,「他一回來就瘋了,所以孤本上沒有記載。」
程昶愣住。
瘋了?
「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所謂『三世善人,一命雙軌』,『雙軌』雖然是天道給善人的補償,但一命只有一軀,哪怕這副身軀的長相、身形都與你一模一樣,它也不是你的,它是逝者的,它是一個屍軀。而你之所以因『雙軌』而到另一邊去,是因為在這個逝者有執念未能完成,以及關乎這個執念的許多因果都錯了位,無法閉合。」
「一旦這些因果閉合,支撐這個屍軀的執念便消解了,你就該回到真正屬於你的世界了。」
「因果閉合……執念消解?」程昶喃喃道。
他想他聽明白賀月南在說什麼了。
難怪自他逼死柴屏之後,身上便開始出現不適。
報答田澤的救命之恩是小王爺死前,最後留下的執念。
而與這個執念相關的,有陵王的通敵叛國,雲舒廣的戰死與三萬將士的英魂,有自二十多年前的明隱寺起,數十年來錯位的因果,以及沒有得到果報的善惡。
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逼死柴屏,告知方芙蘭真相,用計迫使田澤回宮,看著陵王走投無路墮崖而亡,以及到最後,請翊衛司來移清宮救自己,徹底將皇權交與明主,每一步,雖然都在為自己爭,何嘗不是將錯位的因果一次又一次地閉合,讓善有善報,作惡之人都下黃泉地獄。
或許這就是所謂緣法吧。
在他竭盡全力的抗爭中,每一次因果既成,他在這個世間存在的意義就少一分,支撐這個身軀的執念便減去一分。
及至最後一縷執念散去,他的身上忽然長出屍斑。
「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最初在那邊,應該是清心寡欲的。這是天道對你的保護,為防你與他世牽扯太深,回來之後不能自拔,所以減去你的情,淡去你的欲,以至太上忘情明鏡無塵,讓你對與己身無關的事都漠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