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個痴貨,自個雖羞得恨不能鑽地縫裡去,卻對徐藍依舊百般維護,只道是自個一時失足跌潭中,與那人無關,監丞見他不予追究,也樂得少一事,此事即作罷。
而此時徐藍擇了位坐,馮雙林自然坐他身側,花逸少偷偷摸摸換至離二人最近處,風寒才漸好,看著那寬厚魁梧的肩背,又斜目打量馮雙林,一臉的萋萋幽怨。
舜鈺暗忖,徐藍已那般昭告天下,自個愛紅妝不愛偽妝,可似乎不太見效,反有愈抹愈黑的架勢,不覺有些同情,朝他濃墨重彩的面龐瞟了幾眼。
卻見他似感應般,也朝她瞪來,嘴唇嚅了嚅,舜鈺不用懂唇語,都曉得他說的是什麼。
“你才是娘炮。”白他一眼,回過頭不理。
“鳳九!”張步岩笑著招呼,舜鈺一怔,淺頜首,他怎會坐自己左身側,才餘光一瞟,會過意來,崔忠獻不知何時,擇了她右手位坐。
“聽聞你們是同鄉?以前也一起在府學讀書科舉?他那裡學業如何?”崔忠獻來了興趣,細長薄眼兒微睞。
張步岩最痛恨長他人志氣,可因對著這尊貴的人,又不能貶低扯謊,只得含糊如實道:“鳳九在府學師從方希古先生,自然名師出高徒,獲院試案首,得廩生名。”
崔忠獻噙起嘴角,倒沒說什麼。張步岩反笑問她:“前兩日交上去的制義,鳳九覺得自己能選中麼?”
舜鈺懂他說什麼,再過幾日監事沈大人要來國子監率性堂講學,會擇幾位監生授業解惑,並一道用膳。
這是天大的殊榮,意在暗指爾等得沈大人青睞,日後是前程仕途,將不可限量矣。
國子監學子上千,沈大人出制義題,剔去率性堂監生、繩愆廳懲處在冊的、往日招點會面過的,餘下眾生平等,以文博名。
監生制義收集完畢後,先有學正初篩,再交助教及博士複查再篩,至司業及祭酒手裡時,已是寥寥不多,他二人再擇五六篇交給沈大人終選,這層層甄選之級,如此看來,倒不輸科考會試了。
“他人之擇不是我能臆想。”舜鈺搖頭:“選中自然好,選不中亦是理所當然。”
“鳳九心真大。”張步岩笑,講真,他有時倒挺欣賞她的淡定從容,此想法卻也一瞬而過,即然看得如此雲淡風清,又何苦走科舉這條荊棘路,這裡的廝殺不見刀光不見血,沒有滿腹的狼性野心,怎能平步上青雲。
正欲再說,忽得一片鴉雀無聲,監生噤言。
祭酒在首,司業隨後,眾教官一行青袍加身,腰背挺直,精神抖擻且威儀十足而來。
擇彝倫堂最前一排桌椅,面學生落坐,祭酒宋沐於正中間,戴烏紗,著緋袍,神情嚴肅令人望而生畏。
晨仲響,旭日升,授課起。
宋沐此次講《論語·先進》篇,指了前排首位監生闔攏書冊,問他曾皙對孔子所說志向是何,若背過倒不用怕,若結巴誦不出,丟醜不說,還得打板子,宋沐下手可不留情。
舜鈺便知為何眾生搶占後頭座位,坐前排的風險實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