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四方宿學老儒攜領抱一撂書冊的年輕生員,從他身邊匆匆而過。
沈澤棠駐足,微笑著以示恭敬。
聽得李光啟在後頭喚他的名字,遂立在深綠廊柱前等候,抬眼望向菱花窗門內,那尊孔聖暨四配像,默默不知在想什麼。
待得群輔至身邊,這才一起沿廊走十數步,跨過門檻,進得一室,靜謐莊穆,綠漆古銅爐里,靜靜燃著龍涎香。
徐首輔已坐在紫檀雕龍六方扶手椅上,手裡拿著奏章,覷眼看得認真。
聽得響動,這才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看著群輔拱手作揖,肅臉嚴聲請各位坐,侍從極快的端來滾茶,又極快的退下。
不多閒言,徐首輔把各部及地方奏疏呈給眾人,聽各位獻告謀略,奉陳規誨,再行決策,由沈澤棠在旁執筆擬議批答,途中簡略用過午膳,再繼續處理政事,待得諸事完畢,已是日暮西沉。
又吃過一道茶,徐首輔放下茶碗,微笑道:“今日早朝上,皇上命我遣派官員,任甘肅布政使職,主責捐監一事,眾位心中可有人選,不妨說來聽聽。”
見眾人不語,他朝沈澤棠看去:“你是吏部尚書,掌官員任免考核,心裡定通透誰較勝任可用。”
沈澤棠略沉吟,平靜道:“最賢能者未必最適合此職,我擬有三個人選,吏部員外郎賈萬里為官五年,清正端方,遵規守矩,且心思慎密,做事頗周到;工部右侍郎秦硯昭,其膽大心細,善於決斷,又是監生身份,也是適合;還有一位,是兵部左侍郎程前,其參與過甘肅河州胡人平定,在那曾任職三年,對各路關係通熟。還請閣老再定奪。”
徐首輔凝神想了想,向李光啟淡道:“秦硯昭是我的學生,前時治理河道有功,我倒欣賞他,只是他才剛娶妻,正沉溺溫柔鄉中,忽而被外放數月,怕是難捱分離之苦,我豈能做此打散鴛鴦的事,此次就做罷,李尚書覺得如何?”
李光啟翻個白眼,神情似笑非笑:“徐閣老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覺得無謂。”
徐首輔大度不予他計較,繼續說:“至於賈萬里脾氣耿直不圓融,所謂無商不奸,那些個商賈財主善耍手段,只怕他招架不住。聽聞程前與當地知州官吏熟絡,平定胡人役後,很受當地商賈百姓敬戴,他去推行收捐監糧,倒合適。”
說完頓了頓,問大理寺卿楊衍有何想法,那楊衍笑笑,轉而問沈澤棠:“沈大人覺得呢?”
沈澤棠看了看他,慢慢道:“我即擇選此三人,必是閱過他們政績,徐閣老任用哪個都覺無錯。”
楊衍即朝徐首輔拱手,開口說:“沈大人如是說,下官自然無異議。”
“你這滑頭。”徐首輔笑起來:“長卿你性子太溫和,應當適實凌厲些,才不被人拿捏。”
沈澤棠謙和地聽著,神色一如明月清風,讓人窺不出喜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