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紙條隨手扔在抽屜里,還是同往常一樣,待店子裡人都空了,才慢悠悠地打掃衛生,挨個兒把板凳兒倒放在桌子上。
走之前鎖抽屜,把零散的錢攏了攏,大票子揣口袋裡,小票子分分類。
中間夾了張紙條兒,字跡丑得跟狗爬一樣。
他又抽出來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看到了對面掉了半拉兒字的月(胖)哥桌球棋牌。
這姑娘比他想像中還執著。
陳煙橋原本伸出左手接的杆子,察覺到倪芝收回目光時,視線在他右手手腕上一掃而過。
佛珠下掩蓋的蜈蚣狀疤痕,在頂頭垂直的射燈下並不顯眼,被陰影籠住了。
他不知自己何時露出的破綻,讓她大費周章約他至此。
已經伸出去的左手順勢撐住了台面,換右手去接杆兒。
聽見她說的,「添彩頭玩一把,贏了就訪談。」
陳煙橋點頭,「可以,那你輸了呢?」
他語氣篤定,似穩操勝券,倪芝一瞬間有點驚疑,也不敢在面上顯露。
細細分辨之下,又疑心是他也同自己一樣,不露於色。
所謂博弈心理,要得就是氣吞萬里如虎,她只當他唱空城計,笑了笑,「你說了算。」
黃毛不嫌事兒大,「怎麼著,你們還有彩頭呢?橋哥,你欺負女人我就看不下去了啊。」
陳煙橋換了左手持杆,同黃毛對視一眼,「這回不算欺負了吧。」
黃毛:「哥,我給你鼓掌,純爺們兒,沒誰了。」
倪芝還想制止他,他左手發力,帶著佛珠的右手只放在桌上架杆,已經一桿子又狠又快把三角形的球陣打散了。
清脆的碰撞聲把她的話堵嘴邊兒上了。
絕無可能第一次用左手出杆的人就如此嫻熟,不滑杆兒都不錯了。
陳煙橋俯低了身子,側面的頭髮掉下來,長得都擋住了眼睛。
他頭髮偏長,在頭上隨便分了分,說不上是三七還是四六,分與兩側。
撞球館偏白的燈光,照得一清二楚,他發質粗糙毛躁,還夾著幾根兒半白的頭髮。
他接下來幾個球,都出杆又狠又快,頭髮遮得眼睛一片陰影,只看他眯著眼睛,也不怎麼瞄準,有時候腰都懶得彎,隨便就是一桿子。
雖然準頭不足,但是撞球本來就是一個大力出奇蹟的運動。
遇見球離洞不遠的情況,他更是右手都懶得架杆兒,直接把杆子反過來用,左手反握,用粗的那頭去懟球。
倪芝水平連三腳貓都算不上,心思又不在這上,還比不上他。
黃毛看出點門道兒,「哥,你是不是左撇子啊?」
陳煙橋面無表情:「要不我換手?」
倪芝還未插上話,黃毛又說:「別,我知道了,你深藏不露啊,左手都這水平,換右手還不把美女虐哭了。留點兒面兒。」
他自己點了煙,又上前給陳煙橋也遞了根兒煙,殷勤地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