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長夜漫漫, 他點了煙, 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抵抗著困意。
有流浪漢也在江邊睡,在台階上面, 裹著麻布袋和破爛的棉絮。
六月的哈爾濱,晝夜溫差仍有十度。比起來, 他們穿得單薄, 江風瑟瑟。
陳煙橋看了眼倪芝,還是沒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下的菸頭都七八個。
「我睡著了?」
她的聲音帶著鼻音。
陳煙橋的嗓音沙啞異常, 大約是抽完煙的結果,「恩。」
她抬手要去拿他指尖的煙,「給我一口,困死了。」
陳煙橋把手拿開了,「你會抽?」
倪芝愣了愣,她抽菸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或許八年或許六年。她何嘗不是個偏執的人,為了馮淼,馮淼高一時父母離婚,母親出軌鬧得沸沸揚揚,成全班笑柄。她不是救世主,只是用倔強陪馮淼以更叛逆的姿態抵抗世間惡意。
自從沈柯把她拉回正軌以後,她就不碰了。
剛才大概是困極了,又被瑟瑟江風吹得冷透。
陳煙橋見她不作答,不再問,直接把口袋裡的煙盒和打火機給她。
倪芝撇了撇嘴,「就剩一根兒?」
終究還是原樣還給他。
倪芝吸了吸鼻子,「你冷不冷。」
陳煙橋撐著膝蓋慢慢站起來,「走吧,別在這兒呆著。」
「去哪兒?」
「隨便找個店吧。」
深夜的肯德基門口,仍然蜷著流浪漢,旁邊放了個肯德基的杯子,裡面裝了水。
服務員打著哈欠趴在櫃檯。
倪芝暖和過來才問他,「我們之前說到哪兒了?」
說到哪兒了?
這十年間,不是沒人問過,聽到他已亡故的女友。
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對不起。」
從來沒人像倪芝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
逼他說這些血淋淋的沉痛的,他再也不願意想起來的往事。
然而他還是說了,跟上次的隱瞞不一樣。
他想起來以前偷摸跟哥們兒出去玩,怕余婉湄查崗他面子上過不去,結果早上回來發現余婉湄生氣地等了一個晚上。
余婉湄就說他,讓他凡事告訴她一聲,免得她擔心。
他自己反駁,說又不是去找女人有什麼可說的。
余婉湄氣鼓鼓地,「君子事無不可對人言。」
他認錯都是敷衍,又逗她,我哪裡是君子,我是流氓。
兩個人鬧作一團,什麼不愉快就沒有了。
陳煙橋這時候察覺到這句話的諷刺了,她走了這麼多年,他終究還沒做到,事無不可對人言。
連那些他對不起她的事情,以為無人詢問,便可以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