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時間點兒,他不管在做什麼事兒,都會每隔一分鐘看一眼手機。
掐著時間等余婉湄電話,若是她過了幾分鐘沒打來,他就要打過去。
因為余婉湄回學校要經過一段路燈黯淡的小路,她一向膽小,一次被醉酒的走得東倒西歪的流浪漢嚇倒,氣喘吁吁地跑了一段路邊給他打電話。
陳煙橋再次體會到無奈,除了和余婉湄吵一架別無他法,說來說去都是她執意要異地戀的錯。等余婉湄化解了他的怒氣,他又只能由著她。
好在果戈里大街到濱大不算遠,除了那一段兒都是敞亮路。
那年冬夜寒冷,一次她手機凍關機了,又讓他發了一通火氣。後來余婉湄就在手機上貼熱暖貼兒,保證兩人能聊到她趕上末班公交。
陳煙橋又撫了撫自己右手腕上的佛珠。
摸起那道蜈蚣狀的疤,凸起如樹根紋理,不像倪芝腿上的疤痕那般幾乎平坦,疤痕咯手又澀,實實在在地存在,卻撫得他心裡覺得不真實又難受。
他還活著。
余婉湄卻不在了。
她除了在去濱大學俄語這件事有些執著,其他的時候,乖巧又溫順,嫻靜又優雅,就喜歡安安靜靜在寢室看書,極少出門。
不像他,事事讓余婉湄操心,不願報備安全。
憑什麼是他活著,余婉湄這樣的人,卻為他死了。
陳煙橋想到這裡,眼底儘是陰霾與嘲諷。
他的唇薄,年輕時不知何等傲慢,到如今的歲月里,仍然是言語辛辣半句不饒。
「你懂自愛嗎?一個姑娘家,總纏著別人要訪談,獨自一人去何家,不是往虎口裡送麼?跟陌生男人看日出,進出家門,我要是有歹心,你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倪芝慢慢站得筆直,一字一頓,「你家,要是不歡迎,我不來就罷了。」
她身上沒有一絲柔軟勁兒。
陳煙橋的手撐在膝蓋上,插進鬢角的頭髮里。
汗就從額頭順著鬢角往下淌,又滑過脖子,流進汗衫里。
他斜睨她,語氣淡漠,「隨你。」
陳煙橋不再言語,低頭欠了點兒身,終於按開旁邊的風扇。
那風扇不知多久沒清洗過,每片扇葉上都是灰塵,轉開了噪聲極大。
涼風裹著西曬的暖流,從他那頭吹到倪芝這頭。
倪芝握了握拳,又鬆了開。
「你知道嗎?」
她語氣平復下來,沒有一絲一毫地生氣,「我感激你,因為我在何家遇到危險,你答應我訪談;我感激你,在地震時候送我去醫院;我感激你,願意陪我看江邊日出。」
她頓了頓,「可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倪芝擲地有聲,「沒有人要成為你贖罪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