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橋睡得僵硬,扭了扭脖子,發出骨骼摩擦的咯嘣聲。
他目光審視意味極濃,稍有不悅,「你怎麼進來的?」
何沚抿唇笑了笑,伸手晃了一把鑰匙,扔過去。
「你以前給過我備用鑰匙。」
陳煙橋隔空用左手接住,確實毫無印象。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何沚沒看他,語氣平淡,「你不記得的事情,多了去。」
她頓了片刻,「以前你在店裡住了很久,記得吧。」
「嗯。」
陳煙橋來哈爾濱,其實只有何沚一個還算認識的人,只有她把余婉湄的遺物收了一部分留給他。他正好接了低價急著盤出去的店,裝潢都沒換,每天找點事兒做,開起老灶。那大半年,都睡在店裡。
有時候關門前,何沚來幫他收拾收拾,安慰安慰他。
似乎聽她講講余婉湄在哈爾濱的生活,能彌補一點內心的遺憾和悔恨。
他給了她鑰匙,讓她走的時候從外面鎖門。
有時候他半夜喝了酒,迷迷糊糊,第二天起來看見自己蓋好了被子,依稀知道何沚半夜來過。
直到他店裡生意好起來,找了劉嬸兒幫忙。劉嬸兒熱心腸,幫他牽的線,低價租了何家二老的房子。
何沚開口,「09年五月里的那天,你掛了憑弔,我們去給小湄燒紙。你說你要關幾天店,在家喝酒。怕自己喝死了,給了我鑰匙。」
陳煙橋現在看來,那段時間已經模糊成光暈了。
他終日喝酒,記憶被酒精燒完了,可能是自己給了她鑰匙。後來他住出租屋裡,火鍋店生意步入正軌,兩人見面就少了。連悼念余婉湄時候,都是各自留了空間錯開祭拜。
他自然是忘了這把鑰匙。
因為錯怪了何沚,陳煙橋自嘲解圍,「那時候,巴不得死了,謝了。」
何沚嗯一聲,「今天正好還給你。」
陳煙橋問她,「今天怎麼想起來?」
何沚勾唇,說得輕巧,「想著都過了九年,試試看,還能不能用。」
怎麼今天想著用一下?
她哪有這般輕巧,陳煙橋年年在老灶過年,她清楚得很。何沚父母都是農民,重男輕女嚴重,上大學靠著助學金,熬到博士。她出息了,父母還是那般,對弟弟親昵,對她又敬又怕,連她單身至今都不敢怎麼說。
她家很近,就在呼蘭,可她每年回去,只象徵性呆幾天。
回來習慣性要去老灶拜個年。
老灶閉店至今。
何沚上樓前,聽有街坊議論,他有女人了。在門口猶豫許久,沒忍住,哆嗦地拿了從來不敢用的鑰匙,擰開了門。
她都想好藉口了,說自己去店裡閉店,他獨居這麼多天,是不是在家出事了。
沒想到陳煙橋在家,何沚起初被嚇了一跳,正要開口,發現他逆著光坐在陽台靠近暖氣的地方,似乎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