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回到了大內呢?在君主與貴妃面前,難道也是如此姿態?
如果不是,那他在自幼成長起來的昭德宮內,又會是以怎樣的神情與榮貴妃說話?她雖然到京城不算久,但也聽聞這位貴妃生性灑脫,恣意縱情,大人在她近前侍奉,是不是要格外小心謹慎,甚或是曲意逢迎?
……
許多問題,許多疑慮,得不到解答。她從來不願去打聽這些,也明白江懷越不會願意說起這些,但這些疑問確實存在心底,以前只是偶然想到,如今卻漸漸在意。
相思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前浮現的卻是當日他來到閨房,背著她站在這流光鏡前,沉靜溫柔,眼裡有浩瀚江海。
忽又覺得自己實在不該這樣患得患失,之前不是曾經問起過貴妃之事,得到的答案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可現在為什麼又會惆悵?
她感到了自責。
——那些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傳言,都是無稽之談罷了!
相思將手中的香料重新裝回錦囊,收納進了梳妝匣。
*
又是一輪旭日高升晴空,瓦藍天幕雲絲綿延,籌備已久的太后壽誕大宴終於到來。
因承景帝自登基以來一直以謙和仁孝之風示下,眾臣對於太后壽誕亦很是恭謹,承景帝聽著眾人齊聲讚頌慶賀的話語,心裡隱隱不是滋味,但臉上還是含著滿意的笑容。
壽宴雖是晚上才舉行,但相關事務眾多,江懷越和司禮監的余德廣等人從早上就開始忙碌不停。各方藩王平素沒有機會返回京城,而今趁著為太后祝壽的時機重回宮中,自然也少不得要人作陪伺候,再加上其他重臣貴胄和異國使節,光是將這些人安頓妥當就已經耗費了許多人力精力。到了午間,光祿寺開始忙碌,教坊司亦還在最後排演獻禮的八支曲目。各種事務紛至沓來,雖是事先早有安排統籌,但事到臨頭畢竟不能有絲毫怠慢與疏漏,江懷越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應對不時變化。
他受余德廣委託,前去光祿寺巡查了一番之後,又匆匆趕往相反方向。
畢竟太后不愛繁文縟節,在接受完各位藩王與重臣的跪拜賀壽之後,便按照計劃帶了眾多妃嬪與王公夫人前往嘉景園內賞花。江懷越趕到這園子時,太后已帶著幾位娘家女眷去了別處,他正待迴轉,卻見遠處有人在梅樹之下朝他望來。
江懷越一怔,隨即上前拜倒:「貴妃娘娘。」
榮貴妃本來今日是不想來了,然而聽說惠妃身體不適不能前來,便又興致盎然,精心裝束了一番,才帶著太監宮女來到了此處。因太后與她素來不算親密,她見到太后帶著娘家人去了其他地方賞景,也並不像某些妃嬪那樣畢恭畢敬地追隨而去,而只是坐在陽光微淡的遊廊下。
江懷越上前再次行禮:「娘娘還請恕罪,這些天實在忙碌,都沒留意娘娘竟坐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