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就憑你襯衫袖子上一尺價值兩個弗洛林銀幣的蕾絲花邊,雖然他們舊了點,還是夏天穿的。」海雷丁笑著說,「你的手很漂亮,不是幹活粗活長大的。而那個理髮匠的故事我已經聽過一百遍了,但還是第一次聽到用如此優美流暢的語法來表達。」
維克多緊緊攥住拳頭,這些該死的花邊他早就拆了,但因為冬天寒冷,他又把他們縫了上去,僅僅為了讓手腕得到一點保護。
「家道突然中落嗎?還是犯了錯被趕走了?」海雷丁仔細觀察維克多的表情,然後肯定地道,「看來是後者呢。」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維克多尖酸刻薄地回問,他本來只想以無所謂的語氣來說的。
「雖然不太禮貌……但我看你現在過得並不怎麼舒心。」海雷丁以瞭然的態度說,「上流社會的成員一旦淪落到底層,是很難找到一份合適且體面的工作養活自己的。與其在這種地方長吁短嘆蹉跎生命,不如試試別的發財機會,說不定以後還能回頭對你的家族來上一巴掌。」
「或許我已經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種懲罰性的生活,並且對此甘之如飴呢?」維克多冷冰冰地說。
「哦,醫生,對自己誠實一點吧!」海雷丁揚了揚手,指著掛在門後的外套說,「我剛才走進來的時候,你憤恨的目光幾乎把我的衣服都戳穿了,而它只不過是釘了一排無辜的銀扣子。」
維克多嘴唇緊閉、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船員們雖然粗野,但對醫生是很尊敬的,只要有真本事,他們會把你排在上帝後的第二個位置上崇拜。」海雷丁溫和地說道,「至於待遇,我不能保證你能回到昔日的生活,但至少在這樣冷的天氣里,你可以穿著暖和的羊毛襪子喝到熱茶。而留在這個老鼠洞裡,你永無出頭之日。」
維克多單薄的身體微微晃動著,灰色的眼睛被水霧充滿了,似乎隨時都要被一年來從未承受過的重負壓垮。
半晌,他以乾澀絕望的嗓音低聲說:「我無法離開佛羅倫斯,他們一直在盯著我。」
「誰?你的家族嗎?」海雷丁皺眉問道。
「每四個鐘點,就會有一個人來瞧一瞧我,確保我依然過著悲慘的生活。」維克多咬著嘴唇說,「最近的這一次是晚上七點,也就是現在。」
就在此時,市中心高高的鐘塔上,傳來了低沉悠遠的報時鐘聲。
門外寂靜的雪地上,又迎來了另一個走路嚓嚓作響的人。
「你走吧。」維克多臉色慘白地說,「沒有人能反抗他們,你只是個夜裡來刮鬍子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