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在這一片白茫茫的摯陽宮裡,無論前廷後廷,人們皆在觀望之中惶然等待。而真正知悉他心中打算的,僅有那一個人。
想像不出她正在做些什麼,侍寢的事已然傳遍後宮,現今沒人會再拿她當宮女差遣,但因沒有名分,也無需她去盡嬪妃的義務,大概她現在只是在某處閒呆著,也在呆呆推想他在做些什麼。
皇帝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母親又剛剛心力交瘁地病倒,這當口他實在不宜露出什麼愉快的情緒在臉上。只是一想到她,心底便有愉悅不自覺地延展開來,仿若臨風而放的朝顏花……
皇極殿中的哭靈聲比乾元宮低沉了許多,有內侍不著痕跡地溜著邊沿繞過跪在堂前的朝臣們,來到守在靈牌跟前的潭王身邊,對其耳語了幾句。待潭王點頭過後,內侍就卻行離開。
跪在朝臣第二排上的粟仟英對這情景冷眼旁觀,揣測不出三王爺又在做著什麼布局,心下難免又是一陣焦慮。
潭王依舊垂著目光,面上不露喜怒。慈清宮裡那寥寥幾句母子對話被一字不漏地轉述給他,聽起來並沒什麼異樣。
事態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偏離預想,處處都很順利。不過若說異樣,也正是這順利有些過了頭,順得超乎想像。
他想要二哥等父皇一死就立即處置喬安國,二哥便照辦了,他想要二哥一聽見有人替喬安國求情就翻臉降罪,二哥也照辦了,二哥未免太聽話了些,簡直就是乖乖順著他劃的道兒走,巴巴地把他想要扣過去的不孝罪名主動攬到自己頭上。
這未免太過奇怪。難道二哥真就是個表里如一的愣頭青?
潭王真是拿不準這位二哥的性子,可思來想去,又著實挑不出自己這策略上的漏洞。似乎除了相信二哥就是一個衝動冒進、不計後果的庸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解釋。
一塵不染的金磚地面光亮如鏡,潭王垂著目光思量一陣,默默安撫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也只好走下去了。
至少表面看來,自己還是很有勝算。
第82章 皇極對決(上)
天地日月從來不管人間如何動盪,依舊冷漠如常地晝夜輪換。
時間一天天過去,太上皇的喪儀穩穩進行,停靈,哭靈,再哭靈。
轉眼間已到了太上皇去世後的第六日,宮中已為次日的頭七祭奠做好了準備。依照皇帝的意思,停靈七日之後便要將太上皇梓宮請出乾元宮,移去摯陽宮北的萬歲山殯宮停放,等停滿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再行下葬。
頭七是個重要日子,傳說這一天逝者魂魄會回歸探望,而太上皇「回歸探望」的這個日子卻尤其重要。只因皇帝已然知道,對方選定了這一天作為決戰之期,對他發難。
更深露重,隆熙閣御書房裡僅燃著不足平時一半的燈燭,光線昏暗。
方奎端正跪在金磚地上,一向平淡的臉上滿是複雜難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