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冷了,兩場小雪過後,水價又漲了些,但譚盛禮不讓他們外出賣水了,清晨起床後圍巷子跑,跑得滿頭大汗回家寫功課,前段時間燒著炭爐,這段時間連炭爐都沒得燒了,寫功課若是凍著就自己想法子暖手。
於是,譚振興就養成了抖腿的習慣,只要坐著,雙腿就不停地抖,寫功課在抖,吃飯在抖,抖得他自己都懷疑是不是生病了,央求譚盛禮去醫館問問。
他怕死。
還沒為譚家開枝散葉,死後無顏愧對列祖列宗,因此只能好好活著。
不知看他可憐還是怎樣,譚盛禮竟然應了,臘月初九這天,等他們沿著巷子跑得滿頭大汗回來,譚盛禮帶著大丫頭和乞兒出門了,閒庭信步,隨性自在,譚振興擦了擦臉上的汗,揉了揉發燙的臉,學譚盛禮口氣道,「回屋寫功課吧。」
風大,大丫頭緊緊牽著譚盛禮的手,「祖父,會買糖葫蘆嗎?」
「買。」
大丫頭笑了,冷風往脖子裡灌也不怕,伸著脖子,到處看,巷子裡沒人,到街上時,有哭聲傳來,前幾天街上新開了兩家棺材鋪,這時候裡邊有人在說話,大丫頭往譚盛禮身旁靠了靠,看認識的老闆走過來,大丫頭往譚盛禮身後躲。
冬山攙扶著位老人,老人白髮蒼蒼,年紀老邁,臉上布滿了老年斑,杵著拐杖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見到譚盛禮,老人顫抖地舉起手,譚盛禮鬆開大丫頭,雙手拱手作揖,「老人家折煞晚輩了。」
「譚老爺。」老人說話吐字不清,譚盛禮上前半步,微微屈著膝蓋,聽清了老人家的意思,自己年事已高,擔心熬不過這個冬天,若是去了,希望他幫忙寫篇祭文,譚盛禮點頭應下,老人家頓時咧著嘴笑了,笑容像極了無牙時期的嬰兒,鐵匠頷首,扶著老人家往巷子裡去了。
大丫頭仰頭問譚盛禮,「他是老闆的父親嗎?」
譚盛禮搖頭,「不是。」
鐵匠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這位是以前的鄰居,因著兒子不在身旁,多是鐵匠照顧他的,據旁人說,以前這條街極為熱鬧,年輕人覺得風水不好就搬走去其他地方謀生了,逢年過節才回來探望老人,品行善良的人在,風水怎會不好呢?
譚盛禮伸手牽起大丫頭,「走吧。」
他們先去了醫館,詢問了譚振興『病情』,然後給大丫頭買了糖葫蘆,問乞兒要不要,乞兒忙不迭搖頭,家裡連炭爐都燒不起了,哪敢吃糖葫蘆,哪怕譚盛禮絲毫不擔憂,他不得不憂心著,哪日如果窮了,全家老小吃什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