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衡掩在袍袖中的手微微一顫,面上卻不露分毫:「將軍風流之名早有傳揚,那夜於將軍而言,不過一件小事,何須記掛在心頭?」他這話說的也算給面子,玄衣男子平日所為,又何止「風流」二字能夠概括。
見他這一副撇清干係的模樣,玄衣男子忽的站起身來,繞過石桌,走到溫衡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道:「季平與旁人怎麼一樣?依我看……這世上再無人品相貌能越過季平者。」不慎碰到帽上單翅,他雙唇微抿,嘀咕著,「最討厭這什勞子烏紗帽了,我就不愛帶。」
說完,不等溫衡反駁,便甩袖往亭外走去,沒走上幾步,他又轉身說道:「季平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盡可來尋我,將軍府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而後大笑三聲,徑直離開了太傅府,徒留溫衡一人端坐在涼亭中,挺直的背脊有一瞬間的搖晃。
拿不定主意……拿不定主意……這人何出此言?
溫衡面上雖鎮定如舊,心下已是驚濤駭浪,莫非,那人知道了什麼?
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右手指尖微顫,輕輕按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依舊是圓滑如珠,迴旋有力的脈象,再加上近日來的噁心嘔吐、疲累嗜睡之症,錯不了了。
可他的身體狀況,只有他自己知曉,若非知悉內情者,怎會將這聯想到那婦人之事上面,這人又怎會突然跑到他跟前言語曖昧,按理來說,不該如此!
心下一時複雜,溫衡忽覺一股嘔意涌了上來,趕忙端起茶盞喝上一口,這才感覺好一些,終於幽幽長嘆一回,起身欲回書房,突然又有人來報,陛下傳詔,請太傅即刻入宮,溫衡微怔片刻,只得無奈地揉揉太陽穴,轉而往府外走去。
與此同時,策馬回府的玄衣男子忽而身形一滯,閉了閉眼,才繼續趕路,回到府中,誰也不理,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此人就是葉卿,或者說,這兩個月才成了如今的葉卿。
大燕王朝的鎮北將軍,天下兵馬大元帥,名喚葉卿,表字子衍,手裡掌握著能調動整個王朝三分之二兵力的虎符,權勢之盛,一時無兩。
早年,鎮北將軍還是老葉的時候,葉卿只是將軍府里的小公子,比當時的太子楚河小一歲,因年紀相仿,便被送入宮中,做了太子伴讀。
葉卿和楚河兩人情誼甚篤,同進同出,一同調皮搗蛋,受太傅大人責罵,一同遛出宮去,被皇后抓住罰跪。
這般打小的交情,可想而知,等楚河繼承了帝位,葉卿會受到何等重用。
年紀稍長,人事漸知,也曾一同混進倚紅琢玉那等下九流的地方廝混,便是互相疏解,甚至更進一步,也不是沒有過,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最愛尋那等隱秘刺激的事情來做,從小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最合適不過。
後來,北方夷狄犯邊,鎮北將軍府上的所有男丁都死在戰場,將軍夫人受不了刺激,投繯自盡了,徒留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女眷,和一個十幾歲,尚未上過戰場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