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仍是一臉冷冷的慍怒。
東淑道:「之前在昆明大病一場,竟好像是死過一次又重來了般,現在我也不必瞞著侯爺了,從那之後,我忘了很多事,幾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李持酒聽到這裡才眉睫一動,轉頭又看向她,眼底有狐疑之色。
東淑卻收了話頭,抬眸對上李持酒的目光:「可我仍是記得侯爺的恩義,也清楚當初若不是侯爺,我跟明值的確是苟活不到現在的。」
李持酒重又恢復了先前冷冷淡淡的樣子。
東淑道:「正因為深感侯爺的恩義,先前侯爺入了內侍司,我才不顧冒犯太太,執意要去蕭府求見蕭大人,厚著臉皮求蕭大人幫忙,我這般所做,應該也算是報答了侯爺恩情的一半兒吧。」
李持酒冷笑。
東淑道:「太太因不喜歡我,每每無中生有,先前她跟我說起來,說是侯爺不好意思對我開口,所以她替侯爺開口,難道我要拒絕太太嗎?看太太那麼懇切的,又把侯爺入內侍司的災劫歸咎於我身上,話里話外,就是想讓我這個災星離開李家,難道我要賴著不走嗎?既然這樣,那我便答應和離就是了,這也算是我對太太最後的孝心,也是我對侯爺……另一半的報答吧。」
李持酒聽她一言一句,緩緩說來,真真的冷靜篤定,毫無慌亂之色。
東淑往桌子的另一邊挪開幾步:「侯爺是不世出的少年英雄,不管是風刀霜劍,還是千軍萬馬,皆都百毒不侵,但我出身坎坷體弱多病,本就配不起侯爺,也沒有那福氣伺候侯爺一輩子了,不如從此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難道……侯爺真的這麼喜歡我,捨不得……所以非我不可,為了我甚至要忤逆太太嗎?」
兩人隔著桌子四目相對,李持酒的嘴角微微抽動,終於道:「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侯爺高估我了,」東淑低低道:「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活著』。」
李持酒譏誚地:「在侯府難道會死?」
「會死,會死的很快,侯爺知道的。」東淑輕聲說。
李持酒眼神一變:「你說什麼?」
東淑笑笑:「我說的,是那燕窩的事情。」
李持酒盯著她:「你怎麼知道?」
「我本來不知道的,是侯爺那天晚上的反應,」東淑道:「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去找了太太,所以那燕窩一定有問題。但我其實不想侯爺衝動行事的,因為我覺著這件事跟太太無關,可轉念一想,就算不是太太經手的,若是事情真發生了呢?我不明不白死了,倒也是遂了太太的心愿,歡歡喜喜迎了朱家姑娘進門,而留給我的,大概只是一個冰冷的牌位吧,侯爺覺著是不是?」
李持酒心頭竟有點冷意:「你都知道?」
東淑垂眸看向桌上的和離書,輕聲道:「哀莫大於心死。侯爺,對我而言便是如此,侯府於我來說竟是鬼門關,離開的話,卻是成全了太太的心愿,也成全了我自個兒。現下剩下的,就是侯爺了……請侯爺成全太太,成全我,也成全自個兒吧。」
東淑說著,抬手把那張和離書輕輕地推到了李持酒的跟前:「侯爺請。」
李持酒看著那張和離書,又看看東淑,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張「和離書」,對她而言倒像是「水到渠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