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清楚了,他們幾個都是。」嘉柔點頭,臉上是三分好奇,「天下竟有這麼湊巧的事,難不成他們當日都在一處犯事,又商量好了,再一道出來做買賣?」
夏侯妙微微頷首:「也許,是這些犯人刑期既滿,出來後便如此謀生罷了。」話雖如此,她轉念想的卻是,這未免太過巧合,若說一人是或有可能。
再回想,那幾人看起來確是精壯、利索,似乎石苞同他們也相熟得很。石苞這人,品性本就不是太好,夏侯妙頗為擔憂,只擔心石苞同這樣的人走太近是否會對桓家不利。
兄長臨走前,兩人敘話,夏侯妙委婉暗示兄長去勸說大將軍,莫要太為難太傅,這樣的明升暗降,朝野何人不知?
有些事,並不是她開口就能改變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未出閣的夏侯妙,便深諳了這個道理。
山路蜿蜒,來翠雲峰登高的百姓很多,道邊長草衰落,山上松柏卻依舊蒼翠如積,站在半山腰,伊洛山川之勝便可盡收眼底。夏侯妙凝視良久,皆記心間,待回去潑灑丹青。
嘉柔則采了許多不知名野花,各色都有:煙藍、膩紫、墜紅等皆一片冷猖之氣開遍山野,綑紮成束,爬到最高處遠眺四方只覺胸臆頓時開闊,心口那股濁氣也跟著吐露出來。
她面朝西北方向,默默替姨母姨丈祈福,眼睛一眨,竟不知父親此時身在何處,不由悲從中來眼睛蒙上了層霧氣。
洛陽人喜談玄,不像涼州,最昌盛的是儒學和佛學,嘉柔目光泛泛掃著對面山壁,靈光一現,也許日後這石壁也會鑿大佛呢。是菩薩低眉,還是金剛怒目?
一路下山,嘉柔都小心翼翼抱著她心愛的花朵。
車馬一停,府邸如常寂靜,夏侯妙先去拜見張氏,又到後廚問太傅今日用藥等瑣事,一通忙碌下來,才得以更衣用茶。暮色迫近,她知道宮內今日有登高宴,桓行簡必定晚歸,習慣性地來書房檢查一番,看筆墨是否整齊,几案是否擦拭明亮。
案頭,有他折起來的字,夏侯妙忍不住抽出相看:字體非隸非楷,連而不粘,雄厚大氣背後的凌厲,呼之欲出。她記得,桓行簡當初來自己家中時,和兄長遊戲筆墨,字跡分明雅而不媚,很有氣象,今日比往昔,間架筆法越發成熟遊刃有餘,可筋肉狠絕。
他的字,幾時變的呢?夏侯妙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這張紙上,只有四個大字--燕然勒功。
夏侯妙捧著這四個字,沉思良久,手底無意一碰打落他案頭疊放的書籍,彎腰撿起時,見捲軸的輿圖也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