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松抬頭,忙站起行禮,被桓行簡揚手示意坐下。對他而言,年輕的郎君與太傅不同,既非揚清激濁的慷慨儒風,也無玄談清逸的風流,要仔細比,郎君就是後頭那排刑名典籍。
「衛將軍一雙明目,屬下不敢相瞞,偶見衛會,請他潤筆。此人心肝五臟皆繡口,出手成文,郎君想必是有耳聞的。」
桓行簡復又擱下,淡淡笑言:「像他的手筆,他也注老莊,玄圃積玉,這樣的人,」他知道少年郎太過伶俐了,凝思道,「輔國禍國,成功成患。」
觀他神色,虞松小心說道:「他今日來,似乎想拜見衛將軍。不敢饕其能,又回去了。這樣的人,別人自然不能輕易駕馭,可郎君,能收能發,無需多慮。」
桓行簡噙笑拍了拍虞松肩頭,人已經往外走:「虞叔茂幾時也會說這樣的話了?」
他逕自去了後院,窗紙透亮,手中的胡餅還熱著,香氣四溢,桓行簡一進稍間,看到的便是個坐在杌子上發呆的嘉柔。
「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桓行簡把胡餅塞她手中,嘉柔沒接,任由它掉地上去了。
他從宮中來,沒回家,不過在銅駝街上隨意吃了些。此刻,彎腰撿起,把髒了的地方撕扯丟開自己一口一口咬起來。
嘉柔有些驚訝地看看他,她早冷靜下來,已經明白。腳動了一動,輕聲告訴他:「死了一隻大雁,另一隻,無論我如何投遞清水食物,它都不肯吃。」
「你一定在想,鳥尚如此,我當真是飛禽不如。」桓行簡眼眸黑如石漆,映著燭光,愈發清冽,吃起東西來斯斯文文倒一點不介意胡餅是掉過地上的。
嘉柔恍惚有些分神,知道另一隻必死,不知怎的,想到夏侯至和李閏情的舊事來,心境更是複雜。她垂下了腦袋,「若是這隻也活不成,我會把它們葬在一處。」
桓行簡靜默有時,一抬嘉柔下巴,果然,她眼中有氤氳水霧,他笑了笑:「你待萬物都有份情,待我,卻一絲一縷也不肯給,不過無妨,百年之後你我也是要葬在一起的。」
「我沒懷妊。」嘉柔嫌他手上油脂,一掙,扭過頭用帕子擦了擦下頜。「你在騙我,還騙你母親。」
「不算,你早晚會有我骨血的,」桓行簡不以為意,把她小臉重新一正,「等有了孩子,無論男女我都會好好教導。當然,若是個小郎君,恐怕我要做個嚴父了。」
嘉柔直視他眼睛,有些悲哀,又似有些嘲弄:「郎君這話,說給等過門的新婦聽罷。」她朝外面無盡夜色望了望,「我知道,你不會放我走,我不會再求你。」
「柔兒長大了,我差點忘了,」他並不以為忤,從佩囊里拈出枚玉雙螭雞心佩,雙螭騰挪乾坤,霸道凌厲,朝嘉柔掌心一放,「我一件佩飾戴得極久,貴精不在多,除非丟了壞了,輕易不換。這件給你,萬一哪日你我當真離別不復再見,見物如人。」
嘉柔看他神色柔和,說的認真,心頭惘惘得一跳。他的手順勢摸過來,嘉柔下意識躲開,桓行簡還是把她脖間的月光玉解下來了,放進佩囊,又捏了捏她下巴,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