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就可以了嗎?」
「是,等春丫大了,就能陪阿爹共飲。」
「那多久才算長大呢?」
「女子及笄,便為成年,那也是我們春丫,大好年華伊始。」
當時是多期望啊,快快及笄,但已經及笄的如今,春歸卻又希望,她的青春永遠不將綻放,一直是父親膝頭上那個不知哀愁的孩童。
父親在世時,她被視同掌上明珠,她的身後永遠有最最堅實的依靠,從來沒經受過絲毫風雨的淒涼,她有多麼眷念父母俱在的歲月,以至於就算在夢中,竟也清晰記得這樣的美好於她已為永失,她一遍遍警告著自己不要醒來,該有多麼懼怕,在睜眼之間,什麼都留不住,煙消雲散左右空空。
可是誰,一直在她身邊啜泣,一直喚著「春丫春丫」,縱然她閉著眼睛不願面對,意識還是驅散了夢境,阿爹甚至沒有對她揮手,形影已經不見。
她也終於分辨出,喚著她的人,是阿娘。
張眼,果然瞧見阿娘立在一旁,淌眼抹淚,春歸抬手放上額頭,把一聲嘆息暗暗咽下,說話時,又覺嗓子裡乾澀得厲害:「阿娘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如此憂愁,又怎利於康復將息?」
卻聞阿娘驚呼:「春丫,你怎麼能看見我?!」
春歸莫名打了一個激靈,把額頭上的手放下,瞪著眼看阿娘驚惶的神色,腦子裡翻江倒海,渾渾噩噩。
她見阿娘似乎想要摻扶,當手接觸她的左臂,竟像直接穿過了她的臂膀,她卻無知無覺。
這一驚非同小可,春歸撐著身體筆直坐起,又覺一陣天眩地轉,但這回她是當真清醒了,她記得發生的一切:眼看著阿娘沉重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絕望;和紀夫人以及寧哥哥計劃著怎麼讓族公妥協;錯過阿娘臨終時刻;隆靈寺前拼盡全力地一撞……
當真清醒了,卻還是能看見駭然的母親。
「阿娘?」春歸顫著聲兒,也顫著手,她去抓母親的手,卻抓了個空,但她依然能清晰地看見母親!
穿著打扮,是小殮時那身服飾!!!
難道是她當真觸壁而亡了?所以才與母親泉下相聚?!
春歸四顧,只見她躺在一張吊著青紗帳的架子床上,正前有一扇糊了莤影紗的花窗,窗下擺著條幾,上頭擱著香爐,窗邊兒就是一扇門,垂著門帘,上頭畫著蘭草,一壁白牆,懸有字畫……
這分明是一間布置簡潔,卻不失雅致的屋舍,怎麼會是陰冥九泉?難不成,陰冥九泉原本就是這模樣?
正驚奇,眼角餘光到處,那裡竟還站著一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