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主僕兩個相對嘆惜,另一頭李氏跟著趙知州出了內宅,到了外衙的書房,只見出出入入的都是男子,羞得她飄飄停停,冷不丁卻睨見莫名其妙出現的魂婢,沖她臉露譏鄙,頓時省悟自己這時,魂號可是掛進了度朔司,又何必再依著塵世間的禮法規矩?又想到她前世的前世的前前世,生於大唐,可也是騎著高頭大馬身著胡服拋頭露臉過,何曾像這一世般扭捏,當下也便放開了心胸,昂著頭穿過牆去,只到底還是沒有完全擺脫生前的習慣,站得離說話的兩個男人八步遠。
難免關注對女兒終生大事,說不定也有作用的另一位男子。
只見這位穿著一件深青道袍,頭上帶著逍遙巾,風度儒雅,雖舉止謙恭,但雙目有神,未過三十的年紀,卻能被沈夫人恭稱一聲「尹先生」,且知州老爺雖然「寄余寄余」的叫著,對這人卻顯然禮敬,李氏不由暗暗上心,忖道春歸倘若真嫁給了知州老爺的公子,需得對她提提這位尹寄余,就算春歸不會和他直接接觸,女眷間時常走動,或許也是助力。
李氏壓根就不那麼關注趙知州是否答應說服顧氏宗家妥協了,她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春歸的終生大事,她雖不知趙知州的家族是個什麼情況,但想想沈夫人既是皇后的嫡親妹妹,怎麼也不可能嫁入寒門,春歸能得高嫁,今後有所依靠,固然讓她這當娘的鬆一口氣,卻也明白,春歸併無娘家支持,在那高門大族,怕也不會那麼容易。
可憐天下父母心,一樁愁悵剛了,又生出多少擔憂,到底無法安穩。
就算脫了凡胎肉體,一縷魂識比生前更增清明,懂得塵世里的悲歡喜樂,到頭來也逃不過生老病死,人魂再經輪迴,怎知來世好歹,就像這一世的母女緣份,輪迴後斷然不能延續,然而終究還是放不下,拋不開,仍如在生的執念,唯願女兒余歲安好。
這麼一走神,前頭的話便只聽了個隱約,直到聽趙知州抱怨:「我丁憂三年才得起復,沒想到竟放了外任,赴職前,許閣老和高公公先後提醒,卻都只說讓我徹察施良行治理汾州之事,察什麼,怎麼察卻未說明,又皇上對施良行的廷推,先就批許了……我這麼察,真察出什麼大罪狀,倒是合了許閣老和高公公的意,卻不知是否有違聖意。」
又是長長一聲嘆息:「就更不說鄭琿澹,既非世子,又無官身,不過看上了個孤苦女子,想要強擄還未得逞,這算得上什麼大事,手頭上多少公務還沒頭緒,哪裡顧得上。」
聽得尹寄余直摸額頭。
許閣老和高公公,一個是皇帝無比信任的內閣大學士,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兩位都先後在老爺您赴任前打過招呼,老爺您居然還在懷疑聖意?難怪趙閣老臨死前都還不放心,不敢把肩上的挑子交給成長得再成長就老了的嫡長子,做下那些安排。
尹寄余默默組織言辭,不想把話說得過於尖銳卻又必須明明白白,最後還是放棄了,直接點明:「大爺的推斷,難道老爺就一點沒聽進去?」
「蘭庭才多大,他還沒入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