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硯聽後,就越發把那蓬頭垢面的老婆子下力看了兩眼,心裡那想法原本還不甚篤定,便見一人撥開人群到了鋪子跟前,把胸脯拍得嘭嘭響:「我雖算不得什麼英雄豪傑,平生卻最看不慣恃強凌弱,老娘這樣可憐的遭遇,但凡是個男兒漢大丈夫,都不忍冷眼旁觀。老娘莫怕,今日有我張九護著你,別說只是汾州的州學學宮,就算是刀山火海魔窟鬼域,張九也總不讓老娘掉一根頭髮。」
木硯不由撇了撇唇角:別人不認識這張九,可巧他的舅舅就和張九住在一個胡同,連自家老娘病在床上這麼久都不聞不問,成天的巴結那些衙役和高門奴,得著點好處就是賭嫖嗜酒,這樣的人也有路見不平仗義相助的肝膽?
不由把一雙眼再次往人群里睃巡,這回竟從張九早前撥開的人堆里,瞧見一張熟悉的臉孔。
木硯心頭的想法終於更加篤定了,便也跟著那張九的振臂一呼,混在那些要麼確有幾分仗義要麼純粹是趕熱鬧的看客里,擁著過了駛道,再看那吳老娘如何潑鬧。
又是極快的,便驚動了一幫生員也出來圍觀,有幾個也不知是不是和華秀才交識,義正辭嚴指責吳老娘「血口噴人」,但更多的卻是拿不準孰是孰非,故而免不得一番交頭接耳的議論,有打聽華秀才為人的,也有詢問東墟這樁舊案的,又終於是有人把訓導之一明百峽請了出來,看他的態度竟然是十分信任那吳老娘,口口聲聲的稱汗顏,許諾定要肅懲鄙惡以正學風,於是圍觀的學子議論聲就更加高漲。
早前幫著華秀才說話那幾人,也不懼和明訓導理論:「華學友早和我等提起東墟命案,案發之日深夜,他得死者之子吳小郎匆忙報訊,據吳小郎言,是被吵鬧聲驚醒,察看時已見父親命喪院中,母親卻被祖母叔父困阻屋內,就是吳老娘和吳二貴不許告官!結果案子審結,卻成了死者妻子勾結姦夫謀殺親夫,這如何解釋吳老娘和吳二貴阻止告官的原因?華學友是受死者吳大貴一直以來的接濟,不忘恩義,知悉趙州尊有意審察舊案才向趙州尊舉告,願望無非是替被害的恩義之友申冤,使其妻不受枉死,使害其真兇罪有應得。這吳老娘為了庇護兒子吳二貴,方才血口噴人敗壞華學友的品行。」
吳老娘聽了這話,又在地上翻滾著掩面哭嚎:「我就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定然會幫著讀書人,像我們這等白丁人家,必然是有冤無處訴!你們說我孫兒給華秀才報的訊,說我和二貴阻止蔣氏報官,以為這就是個鐵證可以坐實我兒的罪名了?你們分明是打聽得我孫兒失足落水,曉得眼下是死無對證,是非黑白還不是任由你們一張嘴說。可憐我一個老寡婦,就指望著兩個兒子防老,一個被害死一個眼看也要吃冤枉,如今連我的孫兒也沒了,老寡婦今後無依無靠,還不如今日就一頭撞死在學宮面前!」
爬起來就要找牆撞,牆在哪方都沒找著,就被張九給拉勸住了,又是這張九帶頭聲討明百峽,要他當著眾人的面給個說法。
明百峽肅厲陰沉的目光掃過為華霄霽辯解的幾個生員,粗/黑的眉頭幾乎蹙連成線,他顯然沒有想到華霄霽一介窮酸連鄉試的盤纏都湊不出來的落魄生員,竟還有這許多同窗願意聲援,要是這幾個刺頭不給摁下去,鬧去了學政跟前……嚴景喻自來謹慎,又不比上任汾州學政那樣圓融,未必就會看袁閣老和施公的情面,要是聽信了這些刺頭的話對華霄霽的處治產生猶豫,這可絕不為胡通判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