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猜測著這一段之所以熱鬧,是因城門口的守衛要驗察出入人員的路引文牒,得花耗不少時間,遠道而來的行人經過甚長的排察,正飢腸轆轆時,聽見城內沿街的叫賣聲還不垂涎三尺?說不得便要光顧了。
這和汾陽城就有些不同了,汾陽的城門內往裡走上一里路,都不許設攤置鋪,更不准攤販滯留沿街兜售,一段路程肅靜得很,沒想到天子腳下煌煌國都,反而並非從城門處就開始莊嚴,給人第一印象倒是柴米油鹽的生活氣息。
待過了左安門口的這截喧吵,耳邊漸漸清靜下來,春歸猜測著這裡應當不是要鬧市坊,她透過窗紗觀望,隱隱可見大街兩邊的排屋,也不是門樓高大的室廬,行人們多邁著慵懶的步伐,對於馳道上過往的車水馬龍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連道邊樹蔭里趴著打盹的黃狗,也絲毫不為街上的人馬車行驚動,只偶爾有稚子,會發出「大馬大馬」的歡呼。
要等接近宣武門,熱烈的聲浪才會蓋頭襲來,使人根本聽不真切語句的意思,往往一句話才辯清了幾個字兒,就被另一句話給截斷,馳道上也變得不通暢起來,馬車走走停停,春歸往外望,望見的也只是一頂頂小轎被人抬著倒是走得歡快,讓她忍不住「唉」的一聲。
因為入城特意換了馬車,許是圖輕便的緣故,此車只容春歸一人乘坐,是以這時她身邊連個閒聊的婢女都無,那紗窗雖說便於觀望,卻擋不嚴日光,又雖說已經是立了秋,但秋老虎的勢頭正猛,人在逼仄的車廂里還得被日頭烤著,滋味銷不銷魂?
原來艱辛的不是途中的風塵顛簸,艱辛的是入了城之後,想顛簸都顛簸不動。
也不知蘭庭是不是聽到了春歸的嘆息,牽著馬來到窗傍——因為要跟車,騎行也不順暢了,蘭庭也是索性牽著馬前行,他一過來,倒是把日頭擋了幾分,至少讓車廂里添了陰涼。
「這一段是菜市口,是內城外城相交的鬧市,故而最最喧擠,待過了這一段進了宣武門就好,至少馳道會通順了。」
蘭庭話音剛落,春歸便聽「轟」的一聲炸響,震得她頭皮發麻兩耳失聰,好一陣才恢復了聽覺聽見的卻是好事者一片歡呼聲,她驚慌失措的往右看,直見蘭庭仍然不緊不慢走在窗外才能安心,她吞了口唾沫正想問發生何事,就見蘭庭已然轉過臉來,這樣喧擠的人群里,烈日暴曬之下,他的眉眼仍然是寧靜幽遂有若幽谷深潭,讓春歸不僅安心連煩躁都消減下去。
「宣武午炮聲震京華,這每日午間的一聲炮響也能稱為京城一景了,咱們今日正好遇上。」
春歸撫了撫胸口,在窗內長吁了口氣:「原來如此,還以為是京城給了我這小女子一個下馬威,正奇怪我有何德何能。」
這時春歸尚且不知宣武門外的菜市口不僅是鬧市,也是刑場所在,死囚經刑部審核都要推出宣武門問斬,而問斬的時辰又都定於午時三刻,往往在經這聲炮響後便有人頭落地,結合城門洞頂上刻著「後悔遲」的三字,對於作奸犯科的奸歹匪盜以期起到震懾的效用,若說這聲炮響為下馬威,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日後,當春歸終於鬧清了菜市口的另一種用途,想到自己原本是當笑話的一句感慨,簡直哭笑不得,她可從來就沒有作奸犯科的「志向」,怎麼就正好趕上了這記「下馬威」?!
馬車駛入宣武門後,果然前行時就變得順暢不少,春歸往窗紗外瞧,只見大街兩旁的門樓高聳,白牆外排排碧梧葉如翠蓋,幾乎見不到簡樸的排屋,她大約也就明白已經進入高門貴族宅居的市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