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是沒法睡的,春歸只能默默尋找能讓自己站穩的「樂趣」。
她看著正領銜向二位老太太施禮的蘭庭,穿著的仍是今早上那身官服,鷺鷥青袍,稍顯中衣的白色立領,髮髻藏在烏紗帽底,只露出黑亮的鬢角,其實春歸早已發現她家趙修撰即便身著官服也很有出塵灑脫的氣質,只是鑑於大爺這段日子以來似乎越來越有自命不凡的趨向,這標榜的話就一直忍著沒說。
而此刻和兄弟手足站成一排,四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中,唯有趙大爺顯得非同一般的沉穩持重,那依舊平靜的眉眼間,有如寒潭月色的清冷風華,不怒自威的起源就顯然不是因為那身官服的襯託了。
春歸公道的評判,她家相公無論往什麼人群里一站,也無論穿戴如何,無論講面貌又或講神采,都是足夠引人注目萬萬無法忽視的存在,在她所見過的人中,除了自己的父親大人,沒一個比得上趙修撰的神貌,這樣想來,趙大爺自幾分仿佛的確值得原諒?
可對於美男子的欣賞,春歸從來就不限於獨一。
往前機會不多,但今日她倒是可以氣定神閒的仔細端詳她的小叔子們——橫豎眼下,在座的人也沒誰會留意她的神情,就連彭夫人,也沒了乜視著她的空閒。
不得不說軒翥堂趙氏一門的血統的確不錯,子子孫孫至少看上去都是道貌岸然,如趙二爺蘭台,站在自家如此出塵不俗的堂兄身邊硬是沒被壓得黯然失色,這位青年很好的繼承了二老爺的軒昂氣態,但他似乎有意模仿蘭庭的雲淡風清,行止間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和儒雅,可惜他的眉鋒偏也繼承了彭夫人的肅銳,齊集父母二人的嚴厲神貌為一身,尤其這時候心情想必是郁怒的,更使得威嚴畢露而不夠沉著。
但春歸認為蘭台之所以顯得尤其剛猛,還有趙三爺蘭樓與他並排而立這個重要原因。
蘭樓和蘭庭長相其實並不十分相像,他的眉眼更像佟姨娘,顯得異常的絹秀細緻,連腰身也似乎隨了生母的纖瘦,像山谷里一枝剛剛才脫去毛殼的青竹,為和風細雨滋養而生,絲毫不染塵俗繁雜的人間煙火,那極其淡然飄逸的風采,仿佛有若畫裡的魏晉名士,卻可惜因為五官的柔美難免帶了一點脂粉氣,或許還因歷事尚淺的緣故,行止略失了幾分放闊。
至於趙四爺蘭閣,不知為何長得極肖祖母,怎麼看怎麼有股富態之氣,卻也能稱得上是個英俊少年,只是和他的三個兄長神貌相異,站在一起看難免有點違和,尤其是他現在的神色著實又羞又怒,都露出面紅耳赤的窘態了,讓春歸看在眼裡竟然覺得心疼,真是個敏感的少年郎啊,不知
多久才能開釋這份羞恥自愧了。
大奶奶盡忙著欣賞美男子的神貌了,顧著眼睛一時沒顧上耳朵,沒聽仔細老太太和蘭庭之間的問答,回過神的時候只聽彭夫人「垂死掙扎」的責備:「為著這一件事兒,庭哥兒竟然又向值館告假,耽擱了自己的公務不說,又勞師動眾把幾個弟弟都聚攏了來,豈不連帶著耽擱了他們的學業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