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鍋里蓄上半鍋水,架上柴火開始煮。煮到發軟,撈出來捏干,放到石臼里搗成漿汁,搗得稠稠的,偶爾搗得急了,還能撲上黃琴臉上一兩滴。她也不擦,覺得這自然的東西對皮膚是無害的。
調進糯米粉里,和成麵團,攥出一個個小糰子,這是原味的,有一兩年娘被她哄得高興了,還會把皮擀薄了,包上餡,有花生碎的,有棗泥的。她還會跟在後面捏兩捏,試著捏個兔子耳朵出來,留個標記給自己,因為那裡面是自己愛吃的餡。
娘發現了她的小心思,只是笑,教她怎麼把花型捏得好看。她執一把剪刀,那剪刀亮亮的,很小巧,被娘經久累月磨得鋥鋥的,一點鏽也沒有。刀把邊上還纏著紅絲線。三兩下,娘能變化好幾個花樣在上頭,而黃琴左手換了右手,剪出的還是三道槓。娘又笑了,把她快敗壞完的糰子重新捏了捏,黃琴才心甘情願地放下剪刀。
娘放了一個玉米皮編的蒲團,讓她在鍋台邊坐著燒著火,靜靜地等。糰子蒸得很快,從有熱汽冒出來到開鍋這段時間裡,黃琴覺得等得真是天大的幸福。
她捧個平底的大約四掌寬的白瓷盤,旁邊放碗涼水,等娘往外夾糰子。
那一鍋的撲鼻啊,能把口水順暢地激出來。她吸溜兩下,娘用筷子敲了敲她的手背,怕她把口水滴進鍋里。黃琴笑著往後挪兩步,又快速前進一大步。
前兩個糰子,照舊要祭拜一下。娘端走後,剩下的,黃琴不急,跟貓守老鼠一樣,反而有了耐心。先是鼻子過足了癮,嗅到鼻腔連同整個肺腹都被清香浸滿,才慢悠悠挑起一個,一隻手當托接著防漏,吹兩口,在唇邊上碰碰,溫度能接受,細齒才張開去咬。咬得過程也有序:先慢後快,前三口要慢慢地品,一絲一毫地滋味都不能馬虎,帶著對天地饋贈地虔誠感。
若此時有相機,恰巧拍下來,也是美輪美奐。正值年少青春的孩子,光線漏下來,罩出果凍般的臉,白與綠的相襯裡,滿滿的安定與平和,不忍心去碰,仿佛伸一個手指頭,也能盪得絲絲的蕩漾,驚著了那潔白的牙齒與晶瑩的粘連,流露出滿心的驚嘆與彷徨。
什麼感覺呢?黃琴吃完去想。那是有娘親的關愛持護,那是娘親把她放進一個大玻璃罩里,還撒了一層糖,讓她像小白鼠一樣地窩著,即使天塌地陷,她也不害怕。因為娘親在玻璃罩外護著她。
她的太平盛世啊,總有兩格是白與綠,白的,是糖,綠的,是那些能變成糖的口齒留香。
有些時光,像木板年畫一樣,刻下去,便永遠鐫進血肉里,無法分離,無法忘卻。
這,便是其一。
一隻笨賊帶走了什麼
黃琴把青艾收好,爹也不好這口,若按正常人的思維或行事來推斷,這糰子必是做不成的。可她坐下了,用腳勾過一個板凳,坐下摘揀鮮嫩的艾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