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刮過了鬍子,穿了件灰襯衫,領子有些發黃,黃琴瞥一眼,摘葉的手更快了。
爹主動問,昨兒夜上聽見啥動靜沒?
狗叫了一夜,黃琴說。狗叫聲比較遠,可夜裡靜下來,這點響聲就格外清。就是這狗叫壓過了馬燈。頭髮沾了根芯草,黃琴低頭時,爹看見了,她撥拉下來。
聽說是後道上大勇家遭賊了。偷了糧食。
爹掏出菸捲卷上。
可見這賊很笨。
咋說?
現如今誰還偷糧食?這麼賤,又死沉。
你是不懂這行道,出來的賊不能空手回去,哪怕揪條褲衩。不過揪了褲衩手就觸霉頭了。
爹咳嗽了幾聲,黃琴聽見他喉嚨里沙沙地響,她站起來,給娘用的炕桌搬出來用,她把艾葉攤上面,漫不經心地分了兩堆。
爹只得含了這口痰去了茅廁,這狗叫得好啊,他說。
黃琴心裡堵得慌。
娘時日不多了。
今天,醒了。黃琴的耳朵變得格外靈,她下意識地衝過去,前些日子吊吊瓶的架子絆了她的腿,她伏在床頭,頭歪起來,跟娘的眼睛尋找平衡點。不知是誰的眼裡閃過一絲光,娘有點精神頭,讓黃琴扶她到天井裡坐坐。黃琴握了握她的手,用毛毯裹住,先去外面搬了張椅子,想想,又拿了個小矮凳。
聞見陽光的味兒了,娘說。黃琴找出一條黃頭巾,給娘包住頭。
她本來想喊爹,怕她自己抱不動,手伸進去,一試,她的心涼了半截,娘哪還有份量啊?只剩了一把骨頭。
妮兒,娘說,你得把這日子過下去啊,自個兒疼自個兒,懂得不?
黃琴點頭,她只能不停地點頭。
娘操勞了半輩子了,就剩下這些話了。
她其實特想問問昨晚上,是不是娘的意識在牽引自己?
娘上床前指了指大衣櫃和枕頭。黃琴扶著她,她不往下躺。黃琴只得去摸大衣櫃,從外摸到里,從上摸到下,準備放棄時,娘還執拗地看著。她又上上下下搜尋,看見磨得發白的邊框有點翹起來,順著這翹邊,在大衣櫃的背面摸到了一個布包。兩條手絹扎一起,一掌的厚度。
娘又把頭轉回來,黃琴又摸枕頭。隔了一層棉絮,很好摸。
她把兩個包齊齊放進娘的胸前,雙手握住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