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媽的弦外之意,是想張羅著給他去相親。他心裡有了花,就種不下草了。但八字沒一撇,沒法拿出來明說。只好先委屈自己藏心裡。
吃了飯,當爹的酒興上來,非拉著程濤去看大棚。當媽的喊了幾句沒喊住,程濤笑著說你把屋裡收拾收拾,把我的被子曬曬,我包里有買給你的好東西呢。
當媽的就停住了勸的手勁,放爺倆去了。程濤的屋子她早收拾了兩三遍,兒子這麼說也是不想讓她阻止的意思,收拾好了殘羹杯盤,地又拿投淨的拖布拖了,把開得正好的一盆花搬進屋,才打開程濤的屋門。陽光照進來,剛換的白條床單上曬得暖烘烘的,新添的兒子的行李箱包放得也規整,她打手一摸,不髒,知道這兒子習慣不賴。遂小心先拉開包鏈,把捲成團的髒衣服抖出來,幾雙沒捨得扔的帆布鞋裝在一個塑膠袋裡,還有一些小零碎。
然後又開大行李箱,沒上鎖,打開一看,東西碼得齊整,有筆記本,不少書,當媽的看看,又先合上。把髒衣服和鞋子並那個包一併拿去先洗了。
她並不急著樂,等兒子回來一家子一齊樂不是更好?
當媽的用力刷著鞋,刷完了又找衛生紙纏一圈,據說這樣白鞋不會發黃。
程濤隨父親進了棚里,走了沒兩步,就讓開了窗,說,你這溫度計濕度計都掛了嗎?當爹的路上被風吹了酒已經消了一半,現下被兒子一批評正兒正地醒了,其實是臉紅了,幸虧可以借酒掩個丟醜。早知道就不夸這海口了。
程濤看這棚內的設置氣不打一處來,三下五除二下手就掰正。也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就這樣子的技術竟然也能產出效益。當爹的開始跟在後面,沒多會就掛不住老臉了,囁嚅著說,別人整得都比咱差呢,我整成這樣,他們還看不懂呢,還說我太先進了。
他們懂個P!程濤有些火,加上心裡的煩悶,出口失了輕重。說完又後悔,回頭看老實得像小學生的親爹,心下後悔但又懶得往回兜。
行了,他說,我給歸正了,你看好了,否則過不了兩天,你這一棚就爛光了。賠本不說,你回家得捂著炕頭哭一宿。
我這可是按你的技術來的。當爹的還不服氣,還做出要去找筆記本的架式。
程濤哼了一聲,當爹的就杵在那兒了。他是有些偷懶,不就是聽幾個種了幾年大棚的人說了幾句“經驗之談”麼,說什麼不用太照料得細心,草和菜要長得合乎比例。他也信了。覺得鄉里鄉親,他家種的東西跟他們也不衝突,不存在利益損害關係,人家也犯不著坑他。
誰知兒子一回來,馬上變得他成了塊愚蠢的木頭。這還了得,這事兒子知道就行了,莫不可讓自己媳婦知道。當爹的眼珠一轉,誠懇地認錯,錯認得哼哼哈哈,也不用低頭彎腰。
程濤眼裡手裡全是活,根本沒細聽親爹在嘀咕什麼。等他直想腰來,覺得眼前發黑,三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他脫下手套,去瞅掛著的儀器。打開筆記本,在用鉛筆劃的框格里寫下了生長態勢,一邊寫一邊對老頭說,你偷懶了啊,這本子是掛給我看的吧?
當爹的只嘿嘿,你是專業的,我這還沒摸著門路呢,兒子,以後我聽你調遣,就不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