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琴點點頭。
抓來的狗們都不見了,有個大爺進來拖地,濕漉漉的大拖把沒擰乾,很快把屋裡拖出一股涼氣。
邀你來參觀一下我的王國。
黃琴發燒了。燒了一天,到了夜裡,又開始做夢。夢裡是小時的那個打麥場。正是麥收的季節。碾麥機不停地轟隆著工作,一戶挨一戶地排隊等麥粒。麥場上被石碾碾得光滑滑的,光腳踩上面都不沾一點塵土。村里人對糧食都很尊重,孩子們也從小受薰陶不去這樣的地方搞破壞。
等機器間歇的時候,大人們圍一堆吸菸討論一下糧價民生,再吹吹牛,順手拍一拍從身邊溜過的孩子的屁股。孩子們呢,有的捉蛐蛐,有的爬樹,有的找個草垛墊張涼蓆呼呼大睡。那時的空調不普及,風扇也是奢侈品,找處有風吹的高地享受一下自然納涼就成了躲避炎熱的最佳之選。
黃琴是女孩子,卻從不問自己的性別。跟男孩子在一起玩得很開。除了下河不下,別的幾乎都參與。
到了下半夜,有人靠不住就不排了,選擇明天一早再來碾。黃琴去麥場前面的菜地里摘了兩隻番茄,粉顏色的,這個顏色的皮薄,裡面開沙。她找了讓機器師傅洗手洗臉的水桶,舀了一舀乾淨的水,把番茄放進水舀里洗乾淨,把水潑了,掰開一個,果然是沙瓤,心滿意足地先啃著,聽見樹上有呼嚕聲,她猜到是那個小胖子,歪主意來了,撿了顆小石子,正準備找誰的彈弓彈上去,卻聽見有人倚在麥垛那兒喊她。黃琴聽出是娘的聲音,忙跑過去,娘正困得不行,半睜開眼,讓她回家去睡。黃琴把手中另一隻番茄給娘吃,娘擺擺手,黃琴說,娘回家睡吧。
娘說,我方才問過師傅了,等機器涼一涼還能再碾一會子。咱家不多,幾小時就碾完了,我聞著風裡都帶雨味了,趕緊碾完晾晾好收袋。這個天最怕下雨,一下雨麥粒就容易發芽生霉。一年的辛勞就得折半。娘不捨得,她沒說,可黃琴曉得。
黃琴就伸手去摸機器,摸的地方還燙手,她撤回來,機器師傅不知去哪打盹去了。她又蹲下來,頭頂上的蟲子跟著光和熱不停地襲擊娘倆,娘拿了蒲扇不停地拍打,黃琴被叮夠了,一跺腳問,爹呢?
娘閉閉眼,不想看她。
別人家都是男人在這靠這,只有她爹一個人在家喝涼茶啃西瓜。
黃琴仇恨爹的種子大概是這時種下的。她氣鼓鼓地準備回家把爹喊來,卻被娘站起來拉了一把,機器師傅回來了,拿了濕抹布和一把掃帚,先在機器上掃了掃,然後用濕抹布抹外殼順便降溫。
黃琴跟在他身後忙活。惹得機器師傅一陣笑,忍不住問,嬸子,這是你孩子?
黃琴娘說,是啊,淨搗亂。
機器師傅說,沒有,這孩子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