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事的百姓凌晨就收拾出門,此時又累又餓,聽到有免費的東西吃,且王安石已經放低身段,向他們做出保證,終於一鬨而散。王安石飯都顧不上吃,就匆匆上朝去了,他知道今早的事必將傳遍朝野,這場戰役,只不過才剛剛開始。”
熙寧四年的第一場春雨終於緩緩落下。今日垂拱殿常朝,趙頊不經意側首看向窗外,卻見天色暗淡,已有雨點飄落,初時不過零星幾點,其後漸漸密了起來。不由感慨道:“終於下雨了。”
於是宰執紛紛賀道:“春雨可貴,正陛下洪福無邊,澤被天下的吉兆。”
趙頊擺手笑道:“朕一向不信什麼吉兆,但知以德治天下罷了。朕上月下詔糾察奉行新法不職者,如今卿等查得怎麼樣了?”
翰林學士楊繪出列道:“陛下行新法,原為解生民倒懸之苦。臣聽聞東明縣百姓上千人衝進開封府,訴說超升等第出助役錢事。私下訪問,才知道是因為司農寺不依諸縣原定戶等。臣以為凡等第升降,要詳查百姓家產高下,須憑本縣,本縣須憑戶長、里正,戶長、里正須憑鄰里,自下而上,乃得其實。現在司農寺先畫數,令本縣依數定簿,民心豈能甘服?京畿乃天下之根本,不可不關聖慮。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措置民事,必自州及縣,豈有文移下縣,州府不知之理。這必是司農寺自知所行於理未安,故不報府,直下諸縣,使其不敢有異議。鄧綰為司農寺知雜,曾布為都檢正司農寺檢正,實在難辭其咎。”
王安石剛要出言反駁,卻見館閣校勘劉摯搶著出列道:“臣以為楊繪所言極是,京畿乃天下根本,去歲團結保甲,法令一出,民情已然驚擾,至今憂惑未寧。現在又作新法使人出助役錢,百姓恐怕會更加惶駭,無所適從,實負陛下寬仁愛民之意。臣請陛下先降指揮,告示逐縣新法未得施行,以安眾心。然後深求民情,廣采眾論,再行講求別法,則天下幸甚。”
楊繪直接點了自己和鄧綰的名,曾布必須要出面解釋,他思索片刻緩緩道:“朝廷議更差役之法,本意在便民,而民事至重,經畫之際不可不慎。差役法並非驟然為之,乃是陛下與臣等經過數年的籌劃,又遣使赴四方詢訪利害,才有初步定論。成書之後,司農寺共開封府提點司集議,然後又在諸縣張榜,民眾認為不便之處皆可自陳,籌劃不可不謂詳盡。免役法施行後,畿內上等人戶全部免除昔日衙前之役,所輸之錢十減四五;中等人戶舊充弓手、手力、承符、戶長之類,今使上等戶及坊郭、寺觀、單丁、官戶皆出錢相助,所輸之錢十減六七;下等人戶盡除冗役,專充壯丁,不輸一錢。所以新法一出,民情甚喜,又何來驚擾惶駭之說。各縣簿書皆是三年一改,因以往簿書陳舊,等第不均不足憑用,故而命使者往諸縣調查,加以刊正。況且又曉示人戶,事有未便,皆與改正,又何來司農寺先畫數,令本縣依數定簿一說?”
曾布這一番話極有條理,楊繪、劉摯等人一時語塞。卻見曾布又提高了聲音道;“賈蕃為東明縣令,當帶頭奉行詔命,差役之事果然有擾民之處,當令民眾赴縣衙自陳。但他身為父母官卻不受理,故意唆使百姓赴京師喧譁詞訴,居心何在?況且賈蕃人品低劣,一向不職不法。路遇疾苦貧民,因應對不稱意,就違法罰銅,又拷掠其子,枷號四日致死。至於借貸官錢、殘民犯法,不一而足,豈能不治?楊繪、劉摯二人身為朝廷命官,不糾舉賈蕃這等不職不法之人,反說司農寺害民,真是太荒謬了。願陛下以臣所言宣示中外,使有識之士參詳是非。臣言若有涉誣罔,則誅夷竄逐,臣所甘心;如言不妄,則陛下亦當察其情偽而以大公至正之道處之,則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