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道:“若無王相公押字,中書豈能下劄子?參政是痛快人,還請速作決斷。”
呂惠卿突然笑了:“原以為王相公是正人君子,即便我被貶至陳州,也對他抱著幾分期望。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待我,他既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他向李秋拱手道:“多謝李兄前來告知,我日後有出頭之日,必當湧泉相報。”
李秋忙道:“快別這麼說,參政對下官有庇護之恩,下官早就想要報答。下官還要趕回汴京辦差,參政善自保重。”
86.應知渭水車中老
福寧殿內,趙頊看完了通進銀台司遞來的呂惠卿抗辯摺子,面色晦暗不明,他急召王安石單獨入對,沉聲問:“卿出劄子把呂惠卿下制獄了嗎? ”
王安石一驚,即使他貴為宰相,也不能瞞著皇帝將大臣投入獄中勘問,忙道:“臣實不知此事。”
趙頊默默將那份由練亨甫起草,再由王雱押上王安石名字的劄子遞給王安石:“卿先看看吧。”
王安石結果那份劄子,自己的簽名霍然入目,且從筆跡上看,竟是真假難辨,略一思索,便明白就裡,不由面色大變。
趙頊將呂惠卿的抗辯摺子一併遞給王安石:“卿再看看呂惠卿的奏疏吧。”
王安石看那奏疏上赫然寫著:“安石盡棄素學而隆尚縱橫之末數,以為奇術,以至譖愬脅持,蔽賢黨奸,移怒行狠,犯命矯令,罔上要君。凡此數惡,力行於年歲之間,莫不備具,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平日聞望,一旦掃地,不知安石何苦而為此也。謀身如此,以之謀國,必無遠圖,而陛下既以不可少而安之,臣固未易言也。雖然,安石忌臣之心有甚而無已,故其所為無所顧藉。”
王安石看到這裡,竟是當場愣住了,他極力收束心神往下看,奏疏上的每句話句句誅心:“今中書乃用罪人綰等之誣辭,出降敕命。匿其忮心,托請小事,以脫誤詔令之出,此皆奸賊之臣得以擅命作威於闇世者也,奈何安石今日之所為乃與之同事耶?陛下既令安石任政,若至於此而不稍裁抑,猶恐非長久之道。君臣防閒,豈可為安石廢也?安石必不敢以此為名而求去,若以此求去,是敢以不義要陛下也,其可從乎?陛下平日以如何人遇安石,安石平日以何等人自任,不意窘迫乃至於此。”
看到後來,王安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手忍不住抖了起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辯解,只得道:“臣實在不知呂惠卿為何會如此!”
王安石為人磊落,無論面對同僚還是面對君王,一向敢於出言抗爭,該堅持的一定會堅持到底,趙頊仰慕王安石的人品器識,往往會曲意聽納。但是今天,王安石低下了頭,避開了趙頊如同錐刺的目光。他突然覺得自己在人格上矮了下來,也實在不知道今後該如何面對曾經視自己為師臣的皇帝。
趙頊內心嘆息一聲,終是冷冷道:“卿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