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轉過頭才發現,王安石已是淚流滿面。此時此刻,他不是與流俗作戰的拗相公,只是對愛子病情無能為力的父親。雲娘突然覺得一陣壓抑,提高了聲音道:“相公沒有錯,也許一切只是造化弄人罷了。”
此時王雱呻吟一聲,悠悠醒轉,雲娘忙上前問:“侍講覺得怎樣?”
王雱勉強笑道:“一時無礙,多謝娘子費心。”他艱難地起身望向父親:“兒子不孝,讓爹爹擔心了。”
王安石忙上前道:“今日是爹爹言語過火了,你不用多想,養好身子最重要。”
王雱拉住父親的衣袖低聲道:“兒子對不住爹爹,如今追悔莫及。在兒子心中,爹爹是品性高尚的完人。可這一回,兒子本想報復呂惠卿,卻把髒水潑在爹爹身上,讓爹爹無顏面對陛下,面對世人。兒子聰明一世,到頭來卻犯了這樣的錯誤,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自己。”
王安石心中大慟,顫聲道:“雱兒,你何必如此看不開,功名利祿、世人評議,爹爹早已不在乎,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爹便知足了。”
王雱輕輕一笑道:“兒子知道,爹爹一直都留戀金陵的山水。若上天庇佑,兒子的病能好轉,便陪爹爹掛冠而去,與三二好友吟風弄月,從此悠遊林下,豈不妙哉?”
王安石笑了:“好,宦海浮沉這麼多年,爹爹實在累了,便與你約好,從此一起委質山林、寄懷魚鳥吧。”
作者有話要說:造化弄人啊 。
第79章 扁舟長寄夢中身
儘管雲娘等人用心療治,王雱的病情還是不可避免的惡化。終於在熙寧九年六月辭世。趙頊追贈其為左諫議大夫, 手詔命上王雱所撰論語、孟子義。這與其說是悼念死者, 不如說是安慰生者。王安石傷心絕望之餘,上表辭相。
“臣志尚非高,才能無異。舊惟所學之迂闊, 難以趨時;因欲自屏於寬閒, 庶幾求志。惟聖人之時不可失, 而君子之義必有行。故當陛下即政之初, 輒慕昔賢際可之仕,越從鄉郡,歸直禁林。或因勸講而賜留,或以論思而請對。愚忠偶合,即知素願之獲申;睿聖日躋,更懼淺聞之難副。伏念臣久誤至恩,難圖報稱;過屍榮祿,易取災危。力憊矣而弗支, 氣喘焉而將蹶。窮閻掃軌, 斯為待盡之時;莫府建旄,豈曰養疴之地?所懼曠廢之責, 敢辭逋慢之誅。伏望陛下照以末光,遂其微請。使壇陸之鳥,無眩視之悲;濠梁之魚,有從容之樂。庶蒙瘳復,更誓糜捐。臣無任。”
趙頊看完王安石的辭表, 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煩躁,起身對閻守懃道:“傳旨,通進銀台司不准再收王相公的辭表。令王珪去府上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