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醒醒(6)(2)
“我還有事,不去吃飯了。”他說,“我把你們送到飯店就好。”
誰也沒想到qíng況會是這樣,氣氛忽然變得很僵,我看到許琳笑了一下,然後問他說:“忙成這樣,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嗎?”
他把脖子昂起來,裝出很酷的語調說:“你應該早說。”
傻子都聽得出來,他話中有話。
許琳沉默了一下,從沙發上拿起她的包:“既然這樣,那我看就改期吧。”
“等下!”我攔住許琳。
“有什麼嗎,醒醒?”
我覺得我們都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這樣的日子過著,我累,他累,她也累,興許連死去的白然都會覺得累,不是嗎?於是我清了清嗓子,用儘量清楚的語氣說道:“你們結婚吧,我可以離開這個家。”
“你胡說什麼?”他上前一步,像是要揪住我的衣領。
我則後退一步,用更大聲更清楚的語氣再說了一次:“你們結婚吧,我可以離開這個家。”
“閉嘴!”他是真的生氣了,脖子上青筋直冒,用手指著小閣樓,大聲地沖我喊道,“你給我閉嘴,你給我滾到樓上去,去,上去!”
“你別吼孩子!”許琳cha話。
他們真是奧斯卡最佳男女主角。
“我現在就滾。”說完這句話,我迅速地跑到門邊,彎腰套上我的球鞋,拉開門就跑了出去。
我受夠了他們這種把戲。喝醉,離開,雙簧,吵架,不就是要結婚嗎?結結結!不就是我多餘嗎,我消失行不行?我滾行不行?
我像一隻無頭蒼蠅,在夏天正午炎熱的大街上埋頭疾走,沒有方向,不能思想。哦,白然,如果你在天之靈看到此qíng此景,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真替你為難。
莫醒醒(7)(1)
那一天,我在街上走了多久,他就跟了我多久。
當我終於在西落橋的橋邊停下腳步的時候,陽光已經曬我睜不開眼睛了,我只是覺得很累,需要休息一下。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頂的頭髮,出奇的燙。我站在西落橋上看西落河,濃濃的綠色河水,惡臭沖天。我在渾濁的河水裡依稀看到自己有些紅的臉頰,卻沒想到倒影里還有另外一張臉。是的沒錯,我轉頭,驚訝地看他。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他一直跟在我後面。
他的胳膊搭著扶手,把一瓶一看就知道冰過的冰紅茶推到我面前,用它碰了碰我的胳膊說:“來,喝點水再走,不然會中暑的。”
他看看手錶,朝我揚揚眉毛,用一種讚美的語氣說:“一小時四十七分鐘,原來你是運動健將,要是校運動會有競走這一項目,我看冠軍非你莫屬!”
這個時候,我完全沒心qíng接受他的調侃。請原諒我,現在的我,對他,雖然不算恨,卻也實在談不上信任,特別是在他親眼目睹了那一直無人知曉的私密以及我和我父親的失態以後。我甚至懷疑,從第一次見面時他偷聽到我和許琳的對話起,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他卻掩飾得那麼好,從來沒在我面前提起過。
現在他站在我面前對我微笑,就好像向我表明他是神,對於那些隱瞞在我心裡許久的發cháo的秘密和想法,他早已經一覽無餘,心中有數。所以我的一切行動和語言,在他眼裡都顯得笨拙而多餘了。
誰能保證他對我從來沒有從心底里有過一點鄙視呢?我懷著說不上是逃避還是辛酸的心qíng,沒有接他的水,而是埋著頭往橋下衝去。他緊跟著我上來,在我身後大聲對我說:“這裡很髒,我們能不能離它遠一點?”
我抬起頭,看到一個巨大的吊車,正把滿滿一車的垃圾從半空中傾倒在一個巨大的場子裡。橋下真的很髒,不知道從何時起,這裡已然變成了一個垃圾場。
這裡沒有風箏,沒有香樟樹,沒有竹林和花叢,小房子都被推倒了,殘垣斷壁依稀可見,在正午酷辣的陽光里,像一個個經歷戰爭後留下的廢城垛。我捂住鼻子退後一步,他拉住我的胳膊,一直把我拉回到橋上,把冰紅茶的蓋子一把擰開來,用命令的口氣對我說:“喝完它!”
我還是沒伸手接。
他笑:“你是想離家出走嗎?”
我不打算理他。
他繼續說:“或許你該學學米砂,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可是裝備齊全,連指南針都沒有忘掉。”
是。我知道這是他一直想說的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和誰一樣,我跟別人也沒有辦法一樣。我的家,我的病,我的現實,把我bī得狹隘,易怒,小心眼,毫無可愛可言。可是他為什麼要跟著我,為什麼要忍受這些,為什麼明明dòng察一切,還要故作糊塗?我看他病得比我還要厲害。
“好了,別鬧了。”他說著,已經把瓶子放到了我的唇邊,他的語氣出奇的溫柔,身子靠我很近,我們的姿勢看上去很曖昧,不巧的是,旁邊正好有兩個女孩子經過,我的心理作用又作祟了,我總覺得她們好像就是天中的。她們走得很慢,用看馬戲的眼神看著我倆。我可不想再成為校園新聞的頭號角色,只好把瓶子從他手裡搶過來,靠在橋上,一口氣將水喝了個gān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