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不悅,指著自己腦袋問:“你不會也以為我真是這兒有問題吧?”
他輕笑:“我看挺像的。”
佟彤:“……”
別人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反過來,好像特別樂意把她懟死,給自己拉個陪葬的。
她當然不生氣了。以她在《清明上河圖》里的所作所為,再套上個“帝姬”的身份,百分之一千是個瘋子。
至少希孟也沒歧視她,也沒像皇宮裡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怪胎,反而跟她調笑敘舊。
她心情輕鬆不起來。幾次想提話頭,又怕觸他逆鱗,目光在他那重重包紮的傷處停了許久。
希孟主動說:“你不必勸我了,況且現在勸也晚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佟彤聽著他輕描淡寫的語氣,突然爆發,眼角溢出一串眼淚。
“你——你這是作死!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才是這宮裡最大的瘋子!”
佟彤已經給自己做了相當的心理建設——這裡是創作層,不是真實世界,歷史上的凡人王希孟早就入土九百年了,她今日無論目睹他再變著花樣死幾遍,都不能改變那個既定事實。
她現在唯一首要的任務,是攻略這個NPC的記憶,如果他能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那她立馬就能離開《聽琴圖》,把這個作死的小畫師甩到十萬八千里外。
可不知為什麼,一看到他的臉,她就好像被拽進了戲台,不由自主地跟著喜怒哀樂。
她忘了自己的來歷,咬牙小聲告訴他:“你受傷之後明明可以靜養,來日方長,有人一幅畫畫了幾十年,你為什麼等不得?退一萬步,你若是接受太醫們的建議,就算犧牲一隻手臂,這職業生涯也未必就廢了,你可以練習用左手,以你的天資,用不了幾年就能把我們凡人拋在身後……你沒必要……”
“我明白,”他聲音平靜,比起昨天對秦太醫的冷嘲熱諷,對她可謂出奇地有耐心,“但作品不等人,你知道嗎……每一筆色彩都有它註定的時機和位置,錯過了,那個地方的生命力就沒了……我可以等,我可以拖,我甚至可以像畫院裡一些人那樣,只出構思,找人代筆——但那樣的話我今後一輩子都帶著遺憾,那樣我可能會更想死……
“你也不用可憐我。我現在很開心。”
他不需要任何人憐惜。不需要那些大驚小怪的、做作的勸解。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在拿命換畫。
靈感噴薄而出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天十二時辰都撲在畫室,基本的飲食休息都成了拖累。要他靜靜地“養病”、坦然地“改行”,對他來說,都是生不如死的下策。
還不如燃燒,毫不吝惜地燃燒,把所剩無幾的活力注入到另一個亘古長青的生命里。
佟彤抿著嘴不說話。他這種一意孤行的偏執語氣,和日後那個我行我素的大寶貝兒愈發神似。
她說:“我幫你拿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