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煦無奈搖頭,「蘇大人的脾氣想必皇弟在外也有耳聞,最是嫉惡如仇,軟硬不吃。且蘇大人平定時疫,貢獻火器、糧食,為國為民,百姓多有愛戴。便是朕亦不能將她如何。臻兒這事,若是落在其他人手裡,朕還能覥著臉說兩句。可落在她手裡,朕一時也無能為力。」
「她一婦道人家,懂什麼?」秦王混不吝,「皇兄真沒辦法?」
周武煦沉重嘆息,表示無能為力。
「或許皇弟可以去找找蘇大人。」他提議。
怕撞到秦王,蘇希錦今日早早應卯回府,沒想快到府里時,還是被秦王的人攔住。
「蘇大人,我家王爺有請。」小廝神色傲慢。
蘇希錦抬頭看向三丈遠的地方,那裡停著一輛金色紫紋四輪馬車。
窗幔拉開,裡面探出一笑容滿面的圓臉。
「蘇大人,叨擾你一趟實在不好意思。只為了家中逆子,本王不得不前來找蘇大人。」
蘇希錦神色疏遠,與之保持距離,「王爺的忙,下官恐怕幫不了。」
秦王眯了眯眼睛,很快又堆起了笑容,「不過蘇大人一句話的事,怎就幫不了?」
蘇希錦最煩這種為官二代開脫罪責的父母,如此對受害人何等不平?
「臻郡王眾目睽睽之下犯罪,人證物證俱在,此案雖未審理,然已板上釘釘。」
「這不是還沒定嘛?那就有許多可操作之處。」秦王態度強橫,「臻兒可是皇族,哪有皇族上公堂入詔獄的?蘇大人若能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本王的恩人,若有難處,本王必定相幫。」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蘇希錦不為他的大餅心動,寸步不讓,「本官蒙受皇恩,受百姓信任,維護律法公正。若弄虛作假,將陛下和百姓置於何地?」
敬酒不吃吃罰酒,好說歹說這麼久都不為所動,當真如皇兄所言,是顆硬石頭。
秦王冷了臉色,「這麼說,此事當真無迴旋之處了?」
蘇希錦垂目,「本官依法行事。」
「好,好,」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秦王冷笑,「不過是周家養的一條狗,真當自己是盤菜。給你機會不要,以後可別怪本王心狠手辣。」
蘇希錦面容無懼。
秦王猛然甩下帘子,示意車夫離開。
「蘇大人,希望下次落我手裡時,你也能一直這樣硬氣。」
蘇希錦恭送馬車離開,而後入府。
「方才是誰來了嗎?」林氏朝門口望了望,那裡空無一人,「怎的聽見有人與你說話?」
蘇希錦心情沉重,對她道,「娘,最近不要外出。」
「又要審什麼案子了嗎?」林氏問,「好,娘都聽你的。」
夜裡,蘇希錦難以入睡,輾轉難眠時,隔壁傳來洞簫之聲,樂聲清脆入耳,帶著安撫之意。
蘇希錦聽得入神,慢慢閉上眼睛。
三日後,萬眾關注的郡王殺人案在京審理,前來觀審之人,將兩邊街道圍得水泄不通。
衙門裡,蘇希錦坐主位,兩邊各有大理丞與她一同審案。
案件開審之初,秦王帶著一班人馬,大搖大擺進入。堂而皇之坐在左下位。
蘇希錦視之無物,「帶犯人上堂。」
很快,臻郡王在眾人注視中走了上來。
他穿戴整潔,意氣風發,盛氣凌人的模樣與秦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周樂臻,」臻郡王昂著頭,不時回頭沖百姓挑釁一笑。
外面百姓皆敢怒不敢言。
「臻郡王,你可知罪?」蘇希錦問。
臻郡王笑道,「本郡王何罪之有?」
「強姦婦女,失手殺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臻郡王一攤手,「本郡王光明磊落,從未做過這樣的事。這一看就是別人栽贓陷害本郡王。」
「大人這樣說,可有何證據?」
「自然人證物證俱在。」蘇希錦一抬手,便有人帶著一中年男子進來。
蘇希錦問了姓名等一些事宜後,問道,「慶豐九年十二月十三日,你可見到郡王府之人強押著何氏進門?」
何氏便是受害人。
中年男子垂頭,一口咬定,「沒見過。」
蘇希錦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提醒他:「那日口供,你曾說見過臻郡王府上之人,押著一柔弱女子進客棧。」
「當日之事,草民記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未見過有人押著女子進門。」
「那你為何要說自己見過?」
「當時喝了兩杯黃酒,說的都是些醉話,還請大人不要責罰草民。」
蘇希錦將手緊緊捏住,轉頭看向秦王,對方沖她得意地笑了笑。
無知小兒,真以為得靠她?這裡面門道多著呢。
「你可知作假供是要受杖刑的?」蘇希錦聲音冷硬。
男子將頭埋進胸口裡,不再答話。
秦王笑著起身,「蘇大人何必恐嚇他?他都幾十歲的人了,難道還不知自己看見了什麼?」
蘇希錦抿嘴,讓那人退到一邊等候。又讓人帶上一名女子。
「將那日你聽到的話再複述一遍。」
女子倉皇失措,哆哆嗦嗦,「民婦未曾聽見。」
蘇希錦一拍驚堂木,「你當日說的話均記載在案,如何又說沒聽見?」
「聽……聽見了,」女子改口,不等蘇希錦鬆氣,便說出與供詞截然相反的話,「那日有一名女子對臻郡王投懷送抱,郡王爺說她是有夫之婦,讓她回去。女子不肯,偏要自薦枕席。」
眾人皆驚愕。
「當日民婦害怕,混亂之中,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女子垂目,聲音微小顫抖,「這幾日回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茶飯不思,悔恨不已。幸而還有機會澄清,否則冤枉了郡王爺,民婦死不足惜。」
事到臨頭,蘇希錦還有什麼不理解?
不止她,便是在場的百姓都反應了過來。
嗬,強權欺壓,一個個證人臨時改口。
這等昧著良心為貴族當牛做馬的人,實在為他們不齒。然若身份互換,他們會如何?
說不得與他們是同樣的人。
沒有人會為了一位死去的陌生婦女,得罪一國之王。
堂上一片沉靜,兩邊的副官提醒蘇希錦按照程序走。
接下來又出列了許多證人,包括何氏丈夫,然無一例外,均矢口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