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來不及見他最後一面,她也想離他更近一點。
慶豐二十二年冬,宣睿帝入葬皇陵,無一人陪葬。開創了陳國皇帝永不殉葬的先河。
他這一生來時錦衣玉食,去得風光榮耀。
慶豐二十三年春,蘇希錦平疫回京。
後七日,新皇登基,改國號為永昌。
新皇登基後做了兩件事,一是廢除丞相制度,創建內閣。封太子太傅韓韞玉為門下侍郎,集賢院大學士,即內閣首輔。
二是開創女子科舉制度,從今以後,女子可與男子一般,入朝為官。
兩道聖旨後,民間沸騰,有女兒之家,也逐漸重視起女子教育。
蘇希錦被封為戶部尚書,保和殿大學士,有內閣末輔之相。然她以想外任的理由辭謝。
水滿則溢,盛極必衰,一門兩輔,何等風光又危險的事!
坊間曾傳聞先帝駕崩前拉著新皇之手,言韓家世代忠良,叮囑其重用韓家,且不可猜忌,心生隔閡。
無獨有偶,陳開國帝也曾對先帝說過同樣的話。
蘇希錦原本以為只是傳聞,如今想來卻是事實。
……
一次早朝後,蘇希錦被新皇特意留下。
「蘇愛卿,」新皇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朕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陛下且說。」
「此不為國事,而乃家事。」新皇幽暗的眸子裡划過幾多擔憂,「自先帝去世後,太后將自己關在景福殿,不思飲食,不踏出房門半步。朕心甚憂,想請愛卿開解一二。」
「陛下的家事也乃國事,」蘇希錦拱手叩拜,「陛下且放心,微臣自當傾盡全力。」
這是蘇希錦許多年後,再次踏入景福殿,身份、心境卻不如從前。
此時景福殿的大門緊閉,嬤嬤與御膳房的宮人端著膳食,整齊排在殿外。
蘇希錦說明來由,掌宮嬤嬤神色焦急:「還請大人幫幫忙。」
「嬤嬤放心,」蘇希錦示意她先去敲門。
「本宮今日沒甚胃口,撤了吧。」
掌宮嬤嬤道:「太后娘娘,是蘇大人求見。」
裡面突然安靜,片刻問道,「蘇大人前來所謂何事?」
蘇希錦上前,脆生生回覆:「回太后娘娘,是先帝讓微臣給娘娘帶句話。」
「先帝?」太后情緒激動,「他說了甚?」
「這裡人多,還請娘娘開門,讓微臣進去再說。」
幾息停頓,房門從內而開,太后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蘇大人請進來吧。」
進入殿中,入目是一間佛堂,牆上貼著觀音像,觀音像下面則是蒲團和木魚。
「蘇大人,」太后娘娘急切問道,「先帝讓你帶的何話?」
蘇希錦垂眸跪地,「還請太后娘娘恕罪,先帝不曾讓微臣給娘娘帶話。」
她身在葉榆,連陛下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如何帶話?再說夫妻倆之間的情話,也輪不到她來帶。
太后苦笑搖頭,「你起來吧,本宮早料到了,只仍心存僥倖。」
先帝曾多次誇獎她,尤愛與她論道,每次論完回來都要廢寢忘食數日。示意,太后心存僥倖,以為她會知道更多的消息。
「先帝雖未曾讓微臣帶話,然而卻與微臣說起過娘娘。」
「他說了什麼?」
「先帝說,無論如何娘娘是他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妻子……」太后喃喃,淚無聲滑落。
「先帝還曾說他辜負了娘娘,這個世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娘娘和陛下。」
這是當初蘇希錦與周武煦說起三妻四妾危害時,周武煦有感而發。
「這個冤家,哀家有什麼讓他放心不下的,」太后泣不成聲,「宮裡下人多,吃穿不愁,反倒是他黃泉路上孤單一人……又不等等哀家。」
多麼危險的思想。
蘇希錦上前握住她的手,「娘娘別這樣說,娘娘如此行為不正讓先帝擔心嗎?」
「娘娘想想陛下,而今陛下方及冠,新政頒布,國內百廢待興,正是陛下忙碌的時候。而宮中後位空懸,陛下百忙之中抽不出時間選秀。也正是需要娘娘的時候。」
「娘娘和陛下同樣是先帝牽掛之人,娘娘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陛下,為先帝著想。」
「蘇大人說得有理,哀家不能讓先帝擔憂,不能讓旒兒擔憂。」
太后情緒高漲,掌宮嬤嬤趁機端上膳食,經過蘇希錦時,對她投來感激一瞥。
不辱陛下所託,蘇希錦完成使命,出宮回府。方出宮就見著了韓府熟悉的馬車。
她微微一笑,撩開帘子卻見裡面坐著一大兩小,三位她後半輩子最重要的人。
「怎麼把他兩也帶來了?」她問。
澤哥兒躺在韓韞玉懷中睡得正香,蘇希錦將他接過,愛憐地撫摸。
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與她分離,如今不過兩歲多一點。好在母子天性使然,拋開最初的不熟悉,他並未與她生分。
「他們想來見見你。」韓韞玉俊眉微松,聲音輕柔,「新皇登基,朝廷不穩,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離不開。」
「嗯。」
「你等我一年半。」
一年半後再外任。
難怪他將兩個孩子都帶了來,恐怕是擔心一人留不住她。
蘇希錦心中又酸又澀,笑著摟緊懷中孩子,堅定回道:「好,我等你。」
多久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