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朝時來不及做的改革,在此時通通被提上了議程。
偌大的仙遊宮內,竟然連一個閒人都沒有。
忙了大半天的莊岳一邊飯後散步消食,一邊與好久不見的江玉珣說:「……到了春天就要開始準備徵收夏稅了,但今年陛下打算換種稅法。現在整個安河殿都忙亂成一鍋粥了!」
話音落下,他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
「安河殿」坐落於仙遊宮東南側,是治粟內史莊岳及手下日常工作的地方。
一般來說,春、冬兩季他們都比較清閒,唯獨今年忙得不可開交,眾人莫不怨聲載道。
江玉珣跟著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餘光看到——一貫精神的莊岳臉上都出現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簡直疲憊至極。
「如今大周的稅率已經從十五稅一降低到了二十稅一,在史上都是絕無僅有之事。依我看,這已經非常寬鬆。也不知陛下為何要改……」
莊岳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一看便是五大三粗之人。
但是他自軍中時便掌管糧餉,對錢、稅一道很有經驗。
江玉珣前幾日同莊有梨閒聊時得知,不只莊岳,他下屬的主掌糧食存儲的「太倉」,還有主管物價的「平準」都不大理解應長川為什麼要更改賦稅制度。
身旁的人還在唉聲嘆氣,江玉珣的腳步不由一頓:「古今天下,稅柄不過『稅人、稅田、稅商』三種,若是往後一直減免田稅,那麼一旦遇到需要錢的時候,朝廷就得從另外兩項上下手了。」
「……的確是。」莊岳猶豫著點頭。
大周的稅制同樣承襲前朝。
除了田稅以外,還有針對成年人的「算賦」以及兒童的「口賦」,等種種「人頭稅」。
只不過天子這些年一直沒有下令徵收罷了。
莊岳生長於前朝,早就習慣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頭稅的存在,因此並沒有覺得這有何不對:「以人頭計稅更加簡單,用起來也沒什麼大問題。」
他的語氣頗為理所應當。
看出莊岳的疑惑,江玉珣忽然轉身搖頭道:「但是這對普通百姓與豪強地主而言並不公平,萬一後世朝廷開始徵收此稅,那麼勢必會出現大批交不起錢的百姓。」*
說白了大周如今安然無恙,靠的就是應長川不征人頭重稅。
但此事實在是太過依賴統治者的「良心」,在江玉珣來那才是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只要稅制一天不變,那麼危機便一日不除。
「真到了那個地步,他們要不然投奔大戶,要不然就會成為流民,」江玉珣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花園中,聽上去頗為沉重,「長此以往必將動搖國之根基。*」
他所言並非危言聳聽——歷史上緊隨大周之後的兩個朝代的滅亡,都或多或少與稅法有關。
江玉珣越說語氣越嚴肅,最後竟嚇到了莊岳。
對面的人不由一愣:「你……你容我再想想。」
中午休息的時間不長,原本還在與江玉珣閒話家常的莊岳瞬間安靜了下來,並於心中默默計算了起來。
江玉珣也不再多說,而是與莊岳一道緩步向流雲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