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紀言信看不清她的臉,沉吟道:“離我這麼遠能聽清我說話?”
他的本意是叫她上前,不料……
戚年這個榆木腦袋,“啊”了一聲後,結巴著回答:“能、能聽……聽清楚。”
紀言信唇角微抿,眯細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周身溫度陡然一降,戚年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意思,熱度稍減的臉又燙起來:“我、我還要回家,紀老師你有什麼事嗎?”
紀言信幽深沉邃的雙眸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語氣平常:“跟你聊一下七寶的事。”
七寶?
戚年狐疑了一下,意識到他是認真地要和她談一談。頓時收斂起那些胡思亂想,正經了神色。
沒有賣關子,紀言信開門見山地說:“我一直在訓練七寶拒食,先有在航站樓撲食,後有腸胃不適讓你代為照顧了幾天,成果一直不是很理想。”
戚年一凜,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頗有些泫然yù泣的味道。
紀言信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頓,自己也未察覺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柔和了許多:“七寶很特殊,所以以後不要再隨便給它餵食。”
戚年卻揪錯了重點:“很特殊?”
紀言信順手把書放在旁邊的矮柜上,說:“七寶是我從寵物醫院領養來的,一年前,我剛搬到這裡的時候。”
頓了頓,紀言信似斟酌了下,儘量用平淡的語言告訴她:“七寶一歲多大的時候和原來的主人走失,收助站的志願者隔天就找到了領養人。因為太匆忙,加上沒有經驗,沒有核實收養人的真實信息,也沒有及時地回訪。
並不知道收養七寶的隔天,它就被領養人的好友用吃的的哄走,帶回家當自己經營的寵物醫院的血狗,七個月後才被察覺不對突擊的志願者發現,等找到七寶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後來被要回送到了萬醫生那裡醫治。”
他的語氣輕而緩,可話里的內容卻聽得戚年心都揪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才發出聲音,低不可聞:“什麼血狗?”
紀言信動了動唇,語氣微涼:“活體血庫。”
戚年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活體血庫……
還到了要送進寵物醫院治療,那qíng況不明說,她也能猜想到。
一個活體血庫,除了無節制的獻血,它幾乎沒有別的作用。沒人會愛惜它,沒人會心疼它,它被丟在角落裡,自生自滅。
一次次被冰涼的針頭扎破皮膚,一次次被無休止地索求它的血液。
那七個月,七寶過得該有多艱難,多絕望?
可即使這樣被傷害,它依舊沒有用自己鋒利的牙齒去反抗。如果不是那位志願者回訪,它是不是還要一直默默地承受,直到它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並不是個有愛心的人。”紀言信站起來。
最後一抹陽光沉入地平線,映照得整片天空都成了瑰麗的金色。
他背著光,看不清表qíng,那雙黑亮的眼睛卻牢牢地鎖住她:“但帶了它回來,就做好了負責了它這輩子的準備。”
“所以……要它學會拒食,學會警惕陌生人?”她無法想像如今這麼乖巧的七寶,之前竟然經歷過這些……
戚年有些艱澀地看著他,吶吶地問道:“所以叫七寶,是因為那七個月?”
她的聲音里是隱藏不住的顫抖和難過。
紀言信聽得眉頭一蹙。
等戚年察覺到有yīn影籠罩而來時,紀言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僅一步的距離,他低下頭。像上次在車裡,不准她轉頭看他時那樣,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擋了她所有的視線。
他輕嘆一聲,有些無奈:“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難過。”
戚年的眼睫濕濕的,牙齒咬住下唇,沒吭聲。
掌心那一點濕潤,讓他察覺,他低著頭,毫無顧忌地看著她。另一隻手從她的鼻樑滑下來,捏住她的下顎微微用力,鬆開被她咬住的嘴唇。
他偏頭,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這件事要聽我的,嗯?”
第三十六章
戚年哪敢反駁。
那一聲婉轉魅惑的尾音讓她整顆心都蘇軟了,全部的血液好像在這一刻全部都湧上頭頂,暈得不知所云。哪還能正常思考?
被他用指尖划過的鼻樑上隱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燙得她一陣發麻,手腳都忍不住顫抖。
那誘惑的聲音一遍遍在她耳邊迴響,讓她寸步淪陷。耳根一蘇一軟,近乎著迷在這樣的溫柔和誘哄里。
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的自制力在遇到他時就會全盤崩潰,可依舊故意地撩撥她。
如果不是腦海里僅存的一絲清明在支撐著她,這種時候,戚年恐怕忍不住又要落荒而逃。
美色誤人……太誤人了!
可即使這樣,她依舊控制不住地點頭,像被蠱惑了一般,軟聲答應:“好。”
聽你的……全部都聽你的。
紀言信看著戚年瞬間紅透,忽然就起了捉弄她的壞心思。
遮住她眼睛的手未動,捏著她下顎的手指一松,手指落在她嫣紅的唇上輕輕一點。
聽著她驟然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微笑,深邃的眼眸里漾開星星點點的柔和:“害怕?”
戚年搖頭。
可被他遮住了視線,一片漆黑的視野里,她惶惶然,就像個迷途的小孩。
她下意識地又想咬住下唇來緩解這樣的緊張,卻意外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戚年一驚,趕緊鬆口:“紀、紀老師?”
紀言信眸色沉沉地鎖住她的嘴唇,開口時,聲音裡帶了幾分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沙啞:“我那天在車裡和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
戚年怔了一下,努力地回想著。
她不安時,眼睫眨動,那柔軟的睫毛在反覆地在他掌心刷過,微微得癢。
紀言信驟然又bī近了一步,原本就貼得很近的身體只要一動就能碰上。
戚年什麼都看不見,可感官卻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環境下格外的清晰。她小心翼翼地喘著氣,努力控制自己的qíng緒……
不能咬下唇,會咬到他的手指。
也不要眨眼睛了,他會不耐煩……
她含糊著點點頭,說話時像嘴裡含著糖,咕噥不清:“聽進去了。”
“那是沒聽明白?”紀言信問。
他鬆開落在她唇上的手指,就連遮擋她眼睛的手也放了下去。
戚年卻把眼睛閉得緊緊的,壓根不敢和他對視:“聽明白了……”
他鬆口,願意讓她邁進他的領地里爭取他。他也准許,戚年能夠繼續努力,動搖他堅固如磐石的心。
甚至,他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她了。
這些就是戚年所明白的。
可這樣不夠。
之前她能夠那麼勇敢,是因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讓他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孩正在追求她。所以孤注一擲般,拋開了所有的一切。
但現在他許可了,縱容了,戚年卻害怕……
她不知道他這個許可的底線和原因,深怕自己把握不了這個尺度,把這不易得來的局面三振出局。
紀言信看她緊閉著眼,牽了下嘴角:“看著我回答。”
戚年“哦”了一聲,遲疑了下,睜開眼睛看著他。
暮色里,他的那雙眼睛深邃幽沉,似有霜華流轉,斂起大片華光。
戚年心跳驀然緩了一下,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