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絨絨口齒伶俐,一口氣說完那一大通話,難免也有些倦了。
靈鷙說:“你似乎想起了很多事。”
“我這腦子渾渾噩噩的,那些舊事好像是我親歷過,有些又像是我在捲軸里所見,或是聽人說起……我似乎記得,又似乎忘了。”絨絨難得謙虛了一回,“這幾日我找了個極虛靜的所在,不眠不休冥思苦想,可有一件事我還是沒能想通……”
謝臻誇讚道:“難為你如此費心傷神。起初靈鷙說你躲起來想事情,我還有些不能相信。畢竟隔了一萬多年,能想起這些已屬不易,不必再為難自己。”
“什麼一萬多年?”絨絨一愣,“你以為我想的是孤暮山之戰?那些陳年舊事記不起來也罷,我才不會為此傷神呢。我想不通的是,時雨為何寧肯負氣離開,也不與我雙修?”
絨絨越說越唏噓:“我有什麼不好?我貌美又博識,還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有眼無珠又豈止是時雨,我們四人一路為伴,為何就湊不出一對鴛鴦?”
她哀怨的目光掃過靈鷙,靈鷙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身心皆進入定靜之中。那目光於是又落到了謝臻身上。
謝臻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毛茸茸的紫貂,絨絨的原型讓他想起家中祖母所豢養的那隻油光水滑的狸奴。每到寒冬時節,狸奴也是這樣蜷在他腳邊……他緩緩地收回了手。
絨絨目光已在他周身巡視了一遍,忽而變回了綠衣少女,隨之入耳的聲音也變得極為嬌柔。
“你這次受傷也有我的過錯,我對不住你。不如……你與我雙修,我或能助你長生不死!”
謝臻坐了起來,往床榻深處挪了挪,客氣道:“君子記恩不記仇,我又怎會怪罪於你?”
因為地處西北的緣故,福祿鎮的白日光景遠比中原漫長,一天一天,日子過得很慢。謝臻有時倚坐在客舍的棗樹下曬太陽,抿一口高昌客商相贈的乳酒,看剛剛跳罷了舞的胡姬在廊下吃杏子,鼻息間淡淡的羊脂和黃土氣味縈繞不去,他常有一種自己已在這個小鎮過了一輩子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