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想像,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走,在我還沒有退伍前就先離開這裡,會是什麼qíng形。我從來都沒想過如果這裡沒有他會怎樣,我不敢想。可這就是現實,不知什麼時候的一紙調令,就能讓他和我天南地北,遠隔萬里。
我的身上發冷,心比這凍僵的空氣更冷。
我低聲說:“排長,我冷。”
他趕我回去,我不肯,他低頭解他的棉衣要脫給我,解開了兩個扣子,就被我從背後抱住了。
他的後背有些僵硬。
我抱著他,輕聲說:“排長,別脫,讓我靠一會兒就暖和了。就靠一會兒。”
他沒再抗拒,我見他不再動,把抱著他的手臂收了回來。我不會再輕易冒犯他,破壞這段日子好不容易換回的親近。
我把頭靠在他的後背上,他的背結實,寬闊,溫暖。脖頸間傳來他的熱氣,一點點化去我心中的冰凍。
我輕輕吻著他的後背,隔著厚厚的冬季迷彩,他不會發覺。如果我的嘴唇擁有穿透的力量,他是否能感到那裡的熾熱?
我輕喊:“排長。”
他沒回頭,恩了一聲。
“以後別一個人抽悶煙了。想抽的時候,我陪你。”
如果有人在這時候經過,他會看到高高的水平梯上,兩個依靠的軍人,在月光下的剪影。如果月光有魔力,給了他們永遠不再離別的夢境,互相溫暖,留在這一年的冬天。
第25章
老兵退伍以後,新兵還沒下連,我們的站哨任務一下重了起來。尤其是夜哨,從每四天輪一次到每兩天都輪,在這隆冬臘月真有點受不了。這個城市雖然沒有我老家冷,但是cháo濕的yīn冷滲入骨頭,軍大衣也抵擋不住這種yīn寒。那段時間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值巡邏哨,好歹可以不斷走動,把身上走暖和點,站樁一樣的大門崗,實在是一種酷刑。
我們排的值哨表是楊東輝排的,聽說私下裡找他求qíng調整哨點的人不少,都被楊東輝擋了回去。儘管連里都知道我是他偏愛的兵,背後的議論和小話也沒少說,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們問心無愧。楊東輝從來沒有在公事上對我有任何特殊照顧,相反,更加嚴格。當然,我也不需要他的特殊照顧。我的哨點按班次排,排到我就是我,都是凌晨2-4的門崗。站過這班哨的弟兄就知道,這是夜哨最痛苦的一班崗,人的生理在這個時段是最睏倦最麻木的。這個哨點是讓我站得痛苦不堪,但是也磨練了我的意志和毅力,這在日後是我的財富。
站了幾天夜哨,我就在宿舍里發現了一個袋子,就放在我的儲物櫃裡,打開裡面是一副嶄新的護膝和一副棉絨的厚襪套。
“排長剛才來過,他放在裡頭的。”同班的戰友告訴我。
當晚的夜哨,依然那麼寒冷刺骨,刀子一樣的冷風往我的脖頸里灌,我的腳卻暖烘烘的像點著火,全身都有了熱氣,外面的冰天雪地,都侵蝕不了我熱乎乎的心……
元旦就要到了,連里漸漸有了新年的氣氛,我們打掃營區,掛燈籠,纏彩帶,磨著炊事班長要求會餐的口糧。這是我來到警備區機關後過的第一個新年,上一個新年是在新兵連過的。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
過新年意味著沒有出cao、沒有訓練,會餐,看節目,甩撲克,簡直是天堂般的生活。連里要搞聯歡會讓各個班出節目,班裡沒人報,班長下指示抓鬮決定,抓到誰誰上,結果這幫狗日的,就因為我正在哨上人不在,等我下了哨班長宣布抓鬮結果,結果你們都知道了。
“奶奶的,我人都不在是鬼抓的鬮啊?”我很憤怒。
“你甭管是人抓的鬼抓的,就你了!”班長對著我獰笑。
晚上熄燈前,我逮空去了楊東輝宿舍,門開著,他大概去洗漱間了,我估摸著他要回來了,就給他的水杯里倒上了一杯熱薑茶。這玩意兒驅寒,喝下肚子能暖和一夜。正倒著水他進來了,光著腳汲拉著鞋,拎著水盆,一進來看見我,說:“喲,小田螺又來了?”
“來了怎麼的,你抓我?”我故意嗆他,有點貪婪地看著他用毛巾擦後脖頸的動作。什麼動作他做起來都很xing感。
“抓你gān嗎,抓了誰給我整內務啊?”看得出來他心qíng不錯,也逗著我。
我把薑茶遞給他,他喝了一口說:“還有這,哪來的?”
這東西服務社裡一般沒的賣。我實話實說:“張一嵐給的。”
是通信連一個女兵下午碰見我送給我的。以前在通信連的時候,跟她們話務隊的都比較熟悉。
“‘小白鴿’啊?”楊東輝說。小白鴿是張一嵐的綽號,她跟電影《林海雪原》裡頭演小白鴿的女演員長得很像,就得了這麼一個外號,在女兵里很有名氣。
“可以啊!她的東西可不輕易送人,你小子行!”
我聽出楊東輝語氣里的調侃,我說:“偶然碰上,她隨手給的。”
“不錯,上回老三的人去要杯熱水都沒要到,還是我的兵有出息。”他坐在凳子上,一邊架起腿穿襪子一邊笑著看著我說。
他眼裡玩笑的意思,儘管是玩笑,我還是明白那個意思。
我沉默了。
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思,明知道我對任何女兵都不會有意思,還開著這樣的玩笑。他希望什麼?希望我能對女兵感興趣,還是希望我能接受某個女兵的好意?我不知道。
“我對她沒興趣。”
我粗聲粗氣地說。
我這突兀的一句,讓他愣了一下。他看看我,我也看著他。他把眼神移開了,氣氛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