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子裡是工整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出自女人之手。封面上只題著三個字——《西行志》,落款寫著撰者名號:懷遠。
何寄到今日都還記得,秦舒泫然欲泣向自己討要那本《西行志》時悲痛欲絕的模樣。
《西行志》是他對她情動之所起。
那冊子如街頭巷尾盛傳的白話雜書,在沈府向來被祖母禁止,寫的卻是西北大漠與塞外草場的風光,以及少年英雄仗劍江湖的故事。文采算不上精妙,情節卻引人入勝,正是他心之所好。
書是他在秦府赴宴時在秦園裡拾到的,一翻之下便被故事吸引,叫秦舒抓個正著。
那時還是滿臉稚氣的秦舒羞得臉紅,罵他偷看她的書,他一問之下方知這《西行志》出自她之手,寫的正是她夢裡風光,潦潦數字,也繪出他嚮往的天地。
自那一刻起,秦舒成了他心尖之人。
書被他帶走,珍藏至死。
今生回來,他又潛入侯府將其盜出,貼身而收,以作證明。
若是秦舒知道他是真正的沈浩初,也不知會有怎樣的反應?
何寄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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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舊事,他正恍惚,長廊那頭纖影已現。
聞得微弱動靜,何寄飛快將書收起,果然看到長廊那頭款款行來的秦舒。秦舒今日穿得素淡,裡頭是蜜合色竹梅對襟襖,配著淺杏的裙,在墨白二色的雪景里裊如煙竹,婷婷而立。
他的心砰砰跳起,腦中不斷斟酌著一會要同她說的話,另一邊又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告訴她,會不會嚇到她……種種思緒,雜如棉絮。
反正不管如何,他不能讓秦舒對著另一個沈浩初說出那番話來。
秦舒帶著心腹丫鬟素清緩步在長廊上走著,長廊寂寥,人跡罕至,主僕二人細聲細語地說著話。
「這大冷的天,姑娘怎不披上斗篷,再帶上手爐出來,萬一凍壞了可如何是好?」素清看著自家姑娘單薄的衣著,不由蹙眉道。
「不過就這一小段路,有什麼好帶的?我看是你自己懶怠走動吧?」離了人,秦舒的語氣便不似人前那般溫柔,帶著幾分頤指氣使的驕縱。
「奴婢不敢,只是心疼姑娘。」素清知道她脾氣,忙解釋道,又問她,「沈三姑娘的話可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她既打聽到沈侯已從外邊回來,必經那條路,我們只管碰碰罷了。」秦舒隨意說著,她今日心情不好,口吻也不佳。
想起剛才雪宴上曹星河被眾星拱月的模樣她就不痛快,可還得保持著自己的涵養。
樹影里的人正要下去,聞及此語動作卻一頓——他記得上輩子他與秦舒是確是在長廊盡處的月門遇見,但她說自己是來此地尋個清靜,相遇只是意外。如今聽來,當時的偶遇莫非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