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著馱轎的士兵也並不理會褚天文,一逕往前,來至軍機堂前的屋檐底下,才停下,將馱轎緩緩放在地上。
此刻原本站在檐下的齊州將官們紛紛都避退,來至屋檐台階底下見禮。
褚天文只得轉過身來,見他如此怠慢,仍是不敢發作,便陪笑上前:“參見世子。”
趙黼微微抬眸,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褚監軍,見到本世子還活著,是不是深覺失望?”
褚天文忙道:“這是什麼話?先前聽聞世子被遼軍圍困,下官也是心急如焚,只不過當時因探馬回報,遼國大軍正yù兵臨齊州,倘若下官帶兵救援世子,他們必會趁虛而入,到時候不僅齊州,雲州也會危殆……故而下官從大局著想,才未敢妄動,不然早就親自帶兵去營救世子了。請世子明察!”
趙黼聽他說完,方抬頭,緩緩地吁了口氣:“那麼來攻打齊州的遼軍呢?”
褚天文道:“或許是看到下官帶兵嚴陣以待,故而他們不敢進犯,便自退了。”
趙黼笑了笑:“遼國的jīng銳都被花啟宗帶著,哪裡又分出一支軍來,我倒是不知,何況雲州跟洛州守軍所報,根本沒有什麼遼國主力進攻齊州。”
褚天文正色道:“後來下官仔細想了想,或許這是遼軍的疑兵之計,只是為了拖住齊州軍罷了,也是探馬偵訊不力,早在先前,下官便命人將負責查探的斥候、哨探數人,一概以貽誤軍機罪斬首!”
此言一出,原先出聲的那陳校尉面上越發透出悲怒之色。
趙黼點了點頭:“看樣子,你已經找好了替罪羊了,褚監軍,你真真兒是個人物,縝密,細緻,yīn狠毒辣,只可惜……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褚天文眉頭一蹙,趙黼微微欠身,雙眸盯著他:“可惜啊,今日任憑你口燦蓮花,本世子,不吃你這一套。”
褚天文心頭微顫:“世子……”
趙黼道:“你忘了,你縱然把這齊州的所有士兵將官都斬了,監軍也仍是你,統帥也仍是你,貽誤戰機,玩忽職守,都是你……你是第一個該死的。”
趙黼話音剛落,便有兩名黑甲侍衛上前,竟擒著褚天文手臂,將他壓倒在地。
褚天文不由叫道:“世子!你這是做什麼!”又大叫:“來人!”
褚天文在此地自也有許多心腹,且一早聽說趙黼要來,他也暗中有所安排,當下從外頭湧進百餘士兵,持槍帶甲,兩下相持起來。
趙黼卻依舊安穩不動,只淡淡道:“都別動。”
目光掃過眼前的齊州軍,眼神中睥睨之意更盛:“遼國士兵有虎láng之稱,本世子gān死了比雲州軍多兩倍的遼軍,你們這幫連遼軍都不敢去拼殺的膿包廢物,也敢來試試嗎?”
他的聲音竟似有金石之聲,動人心魄,齊州軍一個個手腳戰戰,又見面前的黑甲軍眼中各帶殺氣,咬牙切齒,卻仿佛要隨時出擊搏殺般,哪裡敢動,有人甚至悄悄後退。
褚天文見勢不妙,便大叫道:“你縱然是皇世子,可我是齊州監軍,你並無權力如此對我!你莫非是想軍變麼!”
周圍眾將官見狀,神色各異。
趙黼道:“你急什麼?本世子不過是為國除jian,軍法處置而已。”趙黼說罷,便又問道:“當日我定了兩軍合擊的計策,都有誰知道?”
褚天文身後眾將士面面相覷,還是那陳校尉往前一步,道:“原本負責作戰的三路軍統領跟副將都知道。”
趙黼掃了一眼:“人都到齊了?”
這一句話大不善,將官們頓時微微躁動,卻又不敢大造次,陳校尉回頭看了會兒,忽然道:“賈參將不在。”
趙黼眼神一變:“那是什麼人?”
陳校尉道:“姓賈,名威,是褚監軍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面上又透出些不忿之意。
趙黼眼睛閉了閉,便低低地笑了幾聲:“好極了……原來、原來如此……”
他連連點頭,忽地道:“把東西拿進來。”
說完之後,便見有十二個黑甲侍衛從外頭魚貫而入,兩人一隊,抬著一個箱子,走到跟前兒,將箱子放下。
眾人都不知是何物,那侍衛俯身,把箱子打開。
頓時之間,現場一片驚呼之聲,原來這箱子裡的,竟是一把把刀,且都不是新的,像是才用過的一樣,有的連刀刃都卷了起來,可見砍殺之激烈,多數上頭血跡斑斑,有的糊了厚厚地血,都gān透了,幾乎看不出刀身本來面目,就如一把血刀相似。
在場之人,都不明白這是何意,褚天文探頭看了一眼,也不解。
趙黼道:“你們誰知道,這兒有多少把刀?”
一個侍衛推了把褚天文,他試著說道:“看似兩三百……”
趙黼笑了笑,輕聲道:“錯了,這裡是五百把雲州軍的佩刀。多麼?不多。”
無人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無人敢出聲打擾。
趙黼卻又問道:“你們又可知,這場戰我方死了多少兵士?”
更加沒有人敢回答。
趙黼道:“告訴他們。”
站在褚天文身邊兒的副將死死地握著腰間刀柄,昂首挺胸,紅著眼,咬牙大聲道:“是兩千六百三十二名弟兄!”
今日隨著趙黼前來的,都是在這場大戰中殘存的士兵,這場戰中死去的,有他們的兄弟,手足,幾乎比親人更親之人。
話音剛落,眾人眼中都流露出悲憤之色,牙齒幾乎都暗咬的格格作響,目眥俱裂,卻無人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