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言雙眉皺起,卻並不回口,太太咬牙看了他一會兒,說道:“我也不與你多說,為了她,我曾說過多少次,你總不聽,今日老太太放了話,以後若再有事端,就要賣了她出去,以圖gān淨,你本就不該cha手……隨她的命去哪裡都成,你偏要把這一團火弄到家裡來,三天兩日,後院裡頭反覆折騰,不得安寧,照這樣下去,遲早要鬧出大事來,我只怕到時候你後悔……”
“娘,我絕不會後悔。”
“混帳東西!”太太氣的身子一抖,“你總是這麼冥頑不靈!”
段重言道:“老太太說要賣,我是不會從的,除非連我也賣了出去。”
“這、這是什麼混帳話!”
“我是說真的,”段重言低著頭,“我當初為了家裡跟方家毀了婚約,已經是負了她一次,既然我要了她,以後就不會再丟開,不管是福是禍,除非我死,那樣太太老太太要賣要殺,都使得。”
太太忍無可忍,跳下炕來一巴掌打在段重言的臉上,段重言就勢一抻朝服,跪在地上:“我素來對朝廷盡忠,對父母盡孝,從來不肯忤逆,但就是這一件事上,母親讓我自己拿主意罷。純明昨日才嘔血,身子大不好,還請母親赦她的罪過,我願替她去跪那佛堂,或者我惹了母親不喜,母親只用家法就是,我絕無怨言。”
太太一陣頭暈,竟有點站不住腳,回手在額角攏了攏:“冤孽、冤孽……”
段重言出了太太院子,路上遇到個小廝,乃是段興瑋隨身所帶,一路小跑過來,對他道:“三爺讓我來給大爺報信,說是已經帶了方小姐回了房裡了,請大爺放心。”
段重言點頭,就直接往知聆的屋裡去。胭脂纓兒兩個迎了,段重言進去,正見段興瑋站在桌子邊,知聆坐在桌後一張椅子上,臉色雪白。
段興瑋見他來了,便道:“哥哥,你既然來了,那我便走了,改天再來探望。”
知聆起身:“多謝三爺。”
段興瑋忙道:“先頭都差點暈了,你快好好歇著,不必跟我這般客套。”胭脂就來送他出去。
段重言將官帽摘下,放在一邊,便走到知聆身旁:“你覺得如何?”
知聆抬頭看他,想到佛堂裡頭的那場談話,眼中不由地湧出淚來,卻又將頭轉開,段重言撫著她的臉:“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我剛去過太太那裡,我跟太太說好了,不會再為難你。宋緞那邊,我也會去說,不會讓她再來為難你了。”
知聆抬手握住他的手:“事qíng的來龍去脈你都知道了?”
段重言點頭:“我不會信他們那些……我知道是她故意生事,會呵斥她的。”
知聆說道:“你不明白。她要是針對我,倒是沒什麼,但是她對逸兒動手,我不能忍……這一回還算是輕的,萬一有一天他們動了狠心,或者對我或者對逸兒,你又能護得住?對我倒是罷了,我橫豎是這個身子,不經折騰,說不定哪一次就去了,逸兒呢?”
段重言臉色發白,用力抱住她:“別說這些!我不許!”
知聆被他抱住,本能地有種牴觸生出,心念一動,反而順勢靠在他的胸前:“這些話雖然不好聽,卻是真的,你又不傻,你自然也知道是真的。”
段重言斂眉不語。
知聆說道:“其實說起來,今天的事並不怨我,若真的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了,我也不用被罰跪,宋緞欺凌逸兒的時候,彩鴛就在旁邊,原本我跟她說好了,若是太太問起來,就讓她把事qíng一五一十地跟太太明白說了,太太雖然不喜我,但若是知道真相,也不至於就難為我,可是,太太真箇兒叫了彩鴛去後,彩鴛卻並沒有說出實qíng來,不僅沒說實qíng,反而順著宋緞說,把不是都推在我的身上……”
段重言眼中透出幾分怒意:“當真?我見她先前對你倒好,沒想到竟也是個兩面三刀靠不住的!”
知聆手抓住他大紅的官袍:“你又怎麼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都涼了,只以為這一次是非死不可,但是卻連我是怎麼死的你或許都不會知道……傳入你耳中的反而會是一個污名。”
段重言心頭一顫,臉色冷的如被霜雪:“這些人、實在……可惡!”
知聆雙眼一閉,跌下兩滴淚來:“我做人居然如此,連自己身邊的丫頭都不肯為我主持公道,我還能求什麼其他的?我本來不知道彩鴛為什麼如此出爾反爾,後來太太罰我去佛堂跪,大奶奶去了,我才知道是為什麼。”
段重言先前就已經在思忖,聽到這裡,便驚說:“難道、難道是練素愛從中作梗?讓彩鴛變了口風來陷害你的?”
知聆見他已經知道,當下不語,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前:“我知道你不是傻子,可嘆只有我還後知後覺……他們如此對我,今日老太太也已經發話要賣我,倘若有一天你不在家,亦或者老太太下令如此,你能護我?”
段重言握著她的肩膀,手上一緊:“今日我已經跟太太說了,倘若要賣你,那就把我也賣了!就算是老太太說的,也不行!”
“如果他們偷偷行事,又如何?先下手為qiáng,木已成舟後,到時候你又能如何?”
段重言眼中透出幾分寒意來,只是抱著知聆,並不說話。
知聆見該說的已經說了,便拭去淚:“算了,不說這些……橫豎還沒發生,就得過且過罷了,何況我這身子,哪一日死了也不一定,或許等不到他們賣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