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泰之略微笑了下,看了一眼謝醉橋道:“三殿下所作所為,不過是出於忠君二字。醉橋若是怪罪,我第一個便不答應。”
他平日在人前冷肅,說話更是惜字如金,似這般帶了玩笑似的口氣,倒真難得一聞。兆維鈞看他一眼,三人便齊聲笑了起來,場面極是融洽。
兆維鈞略再留了片刻,便起身告辭,裴泰之亦同行離去,上馬後,只是回頭盯了眼謝醉橋。
謝醉橋自然明了。曉得自己這表兄素來心思沉密,此刻雖不便說話,過後必定會來追問。自己原本不yù在他面前將阮家女孩亦牽扯出來,此番卻怕是難以遮瞞了。
兆維鈞看了眼門口糙地上車輪碾壓過的痕跡,又舉目望了下遠處隱隱可見的城郭,縱馬而去。
明瑜坐在馬車之上一路緊趕回去,整個人還緊緊繃住。
剛才的舉動,實在並未多想。不過是qíng勢緊急,轉念之間,人便已經站了起來走出去。如今再回想方才一幕,才覺到了後怕。若再發生一遍,她不曉得自己到底還有沒有這般的勇氣……
過了今夜,只要過了今夜,明日正德就會離去,所有的紛擾也都會隨聖駕而去,包括……裴泰之,這個前世自己與他糾葛了短暫一生的人。以致於後來有段時間,每每想起,便如在心尖上澆了一壺滾燙沸水。
這一世,不過是個旁人,旁人而已。他方才看著自己的神qíng,完全的震驚。她知道這只不過是因為他認出了她就是前次那個咬過他一口的人。如此而已。前事種種,於她或許一時仍無法徹底抹平,於他,卻真正是完全的一張白紙。
若是他們曾是一對傾心的愛人,她想她此刻一定會痛楚萬分,為了這世的相見卻不相識。請記住我們的網址)幸好他們不是。所以這很好。
她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手心忽然一陣暖意,明瑜望去,見邊上的chūn鳶探手過來握住她手,眼睛正望著自己。
“姑娘,你手這般涼,方才是不是受了驚嚇?我們本待要進去的,卻被人攔住。”
chūn鳶道。
明瑜握住她手,略微搖了下頭,忽然想起方才渀似看到柳向陽脖頸處有傷痕,開口詢問。chūn鳶恨恨道:“謝公子怎會有這般可惡的朋友!”便把方才的衝突略微提了下。
明瑜本已紛亂的心裡更添幾分沉重。沒想到竟會如此湊巧,諸多的事qíng都蜂擁著擠到了一處發生。如今別的也只能暫放一邊,只盼自己方才的突然出現能轉移那三皇子的注意力,化險為夷,那麼自己的拋頭露面也算值了。
這夜,正德皇帝登上御船,與江州萬民一道燒香看會。
薄暮過後,知府謝如chūn便已將燈船集攏,沿著虹河一路停開,又有師在船上擺了經壇,頌經揚法。待到天色暗了下來,無數蓮花燈漂浮在虹河水面,如繁花盛開,沿河的楊柳之上懸滿彩燈,七八里蜿蜒不絕,光耀若如白晝。兩岸的遊人香客摩肩擦掌,川流不息。待遠遠見到一座巨大的雕龍畫舫游dàng而來,璀璨燈火之下,船頭香霧繚繞,huáng蓋寶扇,燈影幢幢,州縣官員在兩邊的小畫船上恭迎聖駕,知道是皇帝的寶船過來,早在知府預先排好的諸人帶領下,高呼萬歲,一時間聲如海嘯,鼓鈸之聲不絕於耳。
明瑜姐妹一道隨了江氏與諸人在龍船側的一艘小畫船上隨伺嚴貴妃。說是隨伺,其實連貴妃的面也沒見到。不過是與未被傳召的夫人小姐們一道待在個艙房中而已。衣香鬢影,濃烈的脂粉混了熏爐中的龍腦香味,熏得人微微有些暈眩。
謝靜竹因孝身未來,裴文瑩一直在龍船上。明瑜看見謝銘柔朝自己望了過來,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便朝她微微點頭笑了下。她母親謝夫人方才與總督夫人剛被召上了大船。
身處艙中,看不到龍船船頭的錦繡堆簇。只光聽耳畔傳來的一làng接一làng的巨大響聲,也可以想像此刻該是如何的一場盛世繁景。
這一場接駕,父親謹小慎微,做足了場面,卻絕無半分逾越。如果不是發生了杜若秋的這樁意外,本來也該會如自己所願的那樣。但是現在,她不知道三皇子到底知道了多少。想到前世里就是那個看起來俊美無比的華服少年最後抄刀屠了榮蔭堂……
她原只想小心侍奉以求好。但是今日親眼見到了這個前世里未曾謀面的劊子手,一絲恨意竟還如毒舌吐信般不可遏制地在她心底蔓延了開來。儘管她知道這不應該。這一世里,和裴泰之一樣,他現在也還只是個皇子,並沒有對榮蔭堂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