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備了點鱔血棉花團,放在我梳妝匣裡帶進來。我知道一早會有人來收帕,昨夜你喝了酒睡得沉,我便起身動了下帕子,就是為了應付早上的事。”
她的神色很是坦然。他知道她說的應該是真的。這時刻,想來她也不敢再撒謊。是真是假,他若不信,只要一驗便知。
現在疑慮是消了,但霍世鈞還是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透不出來。
善水說完話,便一直看著他,察言觀色,她覺得他應該也相信了這解釋。
其實她說的也都是實話。她做事向來是以最壞打算準備的。往好了說,這叫考慮周到,往壞了說,就是悲觀主意。作弊的東西是她出嫁前一天準備的,當時對白筠說作畫,要用到鱔血蛋清,叫她去廚房弄來後,拿棉花吸足了放在兩個小盞里,藏在梳妝匣中帶了進來。
“你當著我的面這樣,你就這麼篤定,不怕我揭穿?”
霍世鈞臉色漸漸緩了些,口氣卻還是很僵硬。
善水微微一笑:“你要是當場揭穿我,說這東西是假的,顧嬤嬤只有兩種想法。第一是你昨夜根本沒碰我,第二就是我已非貞潔之身。若是第一種,你我都有錯,各打五十大板。若是第二種,世子,我想沒哪個男人會主動去搶綠帽子戴吧?你當然更不會。無論如何,早上還是要謝謝你的成全。面子這種事,就跟門帘一樣。只要能掛,我還是喜歡掛著。”
霍世鈞生平第一次覺到了一種無力。
這個他新娶的妻子,過門不過才一天,就已經讓他嘗到了不斷碰壁的滋味。
這種感覺很差。
這個王府他本來就不大願意多待,前些年間,一年裡從頭至尾,他大半的時間裡本就都在外。現在他覺得這地方更待不下去。想到她昨夜似乎還提過要和他生兒育女衍嗣子息,忍不住就一陣想冷笑。終於坐到她身畔,伸出一隻手端住她下巴,把她那張臉扭向自己,道:“薛善水,你聽好了。頭三天,我看在你爹的面上,會成全你的面子,留在你這間屋裡。等三天回門了,往後你別怪我再不給你臉面。你很惹人厭。女人嫁了,要靠丈夫兒子才能立足,這道理你應該知道。往後你好自為之。”
善水立刻便品出了他的意思。意思是說往後讓她獨守空房,休想生下他的兒子?
他的手掐得她臉不大舒服,用力掰開了,自己揉了下頰,這才道:“咱們是奉旨成婚的,掰是掰不開了。你以後雖然妻妾滿堂,也多的是女人給你生兒子。但側室生出的兒子,再怎麼好,出身就先天低人一等了。我長得還行,身家清白,人不笨,我薛家又有裴然文脈,跟我這個名正言順的世子妃生下個出眾的繼承人,對你並沒有什麼實際損失,你為什麼要和我一直鬥氣?我知道昨夜起,我話說得有些多了,婦德有虧,你瞧我不順眼也是正常。但咱們剛開始,不過才一天而已。世子你放心,往後我會儘量保守婦德,咱們好好把日子過下去。今天你想必也是累了,我服侍你早些歇息?”
善水笑盈盈朝他領口伸出手,似要解他衣。霍世鈞霍然而立,冷冷道:“不必了。”轉身已是大步而去。
善水目送他離去,臉上的笑便也抹掉了。
他不累,她卻真的累死了。起身叫了習慣用的白筠雨晴進來服侍拆妝洗澡了,等收拾妥當躺上了chuáng,林媽媽也來報告,說世子姑爺一個人在兩明軒的書房裡,嗯了一聲,便叫都出去,長長伸了個懶腰,什麼都來不及想,頭一沾枕,沒片刻便睡了過去。
善水這一覺睡得沉,第二天一早醒來,看見身側躺了個男人,才知道他昨夜不知何時回的房,居然也沒吵醒自己。根本也來不及有什麼jiāo流,兩個人起身匆匆洗漱吃了幾口東西後,便出了房門各奔東西。
新婚的女人應酬多,男人也差不離。新婚的頭三天,一轉眼便這麼過去了。善水白天忙忙碌碌迎來送往,到晚上乏得基本就是沾枕便睡,她的那個丈夫對她似乎也根本提不起興趣,兩人同chuáng共枕,互不侵犯。
到了二十,便是善水回門的日子。這對女家來說,是件大事。善水自然也極重視,一大早便醒了,看見乍見晨光里,霍世鈞赤身正半靠在枕上望著自己,被衾隨意堆在他腰腹間,瞧著仿似醒過來有些時候了。兩人目光對上,他並無異色,只冷冷道:“你終於醒了?”說完便掀被下了榻,召了人進來。
自從前夜那一場對話後,接下來的兩天,白天兩人根本就撞不到一處,到了晚上,他也照他先前說的那樣睡在房中。但都是深夜回房,上chuáng便合上眼睛,天亮走人。對她基本就是無視,當她是個透明存在。
善水感覺到了,他與第一天時那個看起來有些失控的男人判若兩人了。她為此還短暫分析了下,覺得他在經歷過第一天的各種措手不及之後,已經迅速調整好了心態,而且看起來,做得相當成功。
現在這個連背影看起來都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大概才是他慣常示人的樣子吧?
看來她的借種之路,註定不會平坦了。
~~
因今日是出嫁後首回娘家,往後若無機會,兩家雖不遠,她也不大可能大喇喇地經常回去,所以對這次回家,善水滿是期待,打扮得光彩奪目,用了早飯,隨霍世鈞到青蓮堂辭了王妃,忽略掉小姑子那張翹著的嘴巴,兩人便出發而去。
因為路並不是很遠,霍世鈞看起來也不大是個講究排場的人,所以隨行的人並不多,只前後兩輛馬車,前頭坐了善水,後頭是跟著一道回娘家的白筠雨晴,霍世鈞騎馬,身邊也就只隨了幾個王府的侍衛。
善水今日起身雖早,只拉拉雜雜的瑣事弄下來,等這會兒出門的時候,也已經巳時多了。京中繁華,這當口,街上已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行從開化門出發,不緊不慢往chūn暉門而去。
離家才不過三天,她卻覺得過了許久,想念風度翩翩的父親,溫婉可親的母親,有點二的哥哥,還有她的婥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