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置若罔聞,反而朝前緩緩行來。
她這一現身,方才還如cháo般涌動的人群漸漸便止了下來,攀爬在牆頭的人不再跳下,正在打鬥的士兵也停了動作,無數雙目光朝她she了過來,安靜得連她腳底踏雪發出的咯吱聲也清晰可聞。她一直行到宋篤行的身邊,這才停了下來,站到了他的前頭,目光掃過對面的無數張神色各異面孔,微微一笑。
“弟兄們,你們剛才說,宋篤行的話做不得保證,那我的呢?我代我的丈夫向你們保證,你們的冬服數日之內,必定會如數發放!絕無半點虛言。”
她的聲音不高,卻穩穩噹噹,帶著不容質疑的力度,一字一字,清晰地入了每一個人的耳。
康元遲疑了片刻,終於道:“霍大人呢?我們要見霍大人!昨晚我們有兩個兄弟被活活凍死!”
善水的目光往人群里掃了眼那挑唆的人,很快望向康元,道:“你們剛才聽來的那消息,確實是真的。棉服在半道被劫……”
她此話一出,宋篤行大驚失色,對面士兵們面面相覷,很快,嗡嗡聲便四下而起。
善水面不改色,繼續道:“霍大人現在不在,這也是真的。他不是不願與你們對話,而是知道了這消息,昨半夜便立刻動身離去,為的就是解決這問題。他走之前說,他的士兵,只能死在戰場,那是死得其所,否則,便是他這個主將的恥rǔ!昨夜已然去了兩位弟兄,我代他向大家致歉。請弟兄們相信他,他一定會儘快趕回,給你們,還有死去的弟兄一個jiāo待!”
滿場寂然,康元怔怔望著善水,神色漸漸鬆懈下來,道:“好……”
他話沒說完,人群里忽然有人發話,嚷了起來,道:“弟兄們!她又不是霍大人,說的話你們也信?萬一再幾天,還是沒有呢?到時候凍死的人又去找誰訴冤?”
善水朗聲應道:“我丈夫頂天立地,他既這樣說了,就絕不會空口白話。我知道弟兄們缺衣,體弱的人難熬這嚴寒,所以把我府上所有的厚衣厚料都搬了出來,就在這裡……”轉身指著甬道上一字排開的箱籠,白筠忙命人把蓋子都打開,裡頭各種毛氅厚料堆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善水到了一口箱子前,親自拿了件獺皮氅,送到近旁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手中。那少年呆立不動,臉漲得通紅,不敢看她一眼。
“宋大人,你把這些搬去,分發給體弱之人,能幫幾分算幾分!”
宋篤行已經完全失語。見善水望向自己,這才如夢初醒地應了一聲。
“弟兄們,你們不只是我丈夫的兵,更是戍守我大元疆域的兵。我丈夫現在,他正為你們在外奔波,我也願為大家盡我綿薄之力。昨夜凍死了兩位弟兄,從這刻開始,我就帶我府上所有女眷,為大家趕做兩百件的棉袍,做不滿兩百,我絕不停手。你們若是信我,此刻就請回去,安心再等待幾天。”
一陣靜默過後,角落裡忽然有人嚷了一句道:“世子妃,我叫孫祥,你的衣服能不能給我做一件?繡上我的名,這樣不會被人偷!”
善水看了過去,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士兵,濃眉大眼的,便微笑點頭道:“好,你叫孫祥。我記下了。”
“我也要!我叫張金……”
“還有我……”
方才還劍拔弩張,此刻已經成了這樣一番景象。一場大禍消弭無痕,宋篤行終於長鬆一口氣,見世子妃還被人圍著脫不開身,急忙上前推開眾人,大聲道:“都散了散了!再滯留不去,全以亂紀論處!”
堵在門口的人流終於漸漸鬆動,士兵們議論紛紛,羨慕地看著起頭那幾個口快得了應允的人,慢慢散了出去。
善水直到此時,才覺自己手腳發軟,後背滿是虛汗,被白筠一把扶住了,急忙與人一道往屋裡送。
☆、第四十九章
節度使府邸的前後圍散去,紛亂終於也平息了下來,先前嚇得四處躲藏的下人們這才像雨後地里的蚯蚓,紛紛探出了頭,議論不停。
善水回房靠著火爐喝了幾口熱茶,身子剛覺暖了些,宋篤行過來了,隔著扇門負荊請罪,最後道:“今日之事,全仗世子妃機變應對才未釀成大禍。宋某慚愧至極。世子妃千金之軀不敢勞動。那兩百件棉服jiāo由宋某便是,定會辦得妥當。”
善水道:“我既開口承諾了,自然出於真心實意。弟兄們哪一個不是娘生ròu長的,到這苦寒之地戍邊,我替他們做幾件禦寒之衣也是應該。此事我自己有數。”
宋篤行本也是個低微出身之人,聽聞此話,心中對這位世子妃是徹底敬服了,道:“那我就替眾多弟兄們謝過世子妃了。世子妃請放心,我已派了jīng兵駐護府邸,絕不會再叫世子妃受驚。”
善水道:“那幾個我應下了繡名的士兵,你叫他們過來一趟量體裁衣,免得尺寸有所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