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時間,因了路途遙遠,大約也是為了保密,善水與霍世鈞的信件往來寥寥,一年最多也就一兩次而已。只是每一次,當她為渺茫的未來感到惶恐憂心甚至心力jiāo瘁之時,他的信總能讓她笑著擦去淚痕。
一千多個隻身遠在天涯的日夜,她知道他其實一定非常寂寞。但是每次讀到他的信,她卻能感覺到他不疾不徐甚至帶了調侃筆調下透出的那種只有經過歲月磨礪才能有的沉穩與耐心。
他沒有消沉下去,還是原來那個霍世鈞。僅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心安了。
☆、第73章
善水反覆讀了幾遍,讀一遍,笑一遍,就在她戀戀不捨地把信折好歸入密屜的匣子裡時,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踢踏腳步聲,回頭望去,見小鴉兒如貓一般地鑽進了門帘,到她身後仰著臉道:“娘,娘,剛我和小哥兒去祖母那裡,紅英嬤嬤不讓進。我就趁她不注意,從門fèng里擠著看了一眼,瞧見姑姑跪在地上,祖母在罵她呢。”
rǔ母此時也是跟了進來,見善水望向自己,忙小聲道:“是我不好,沒留神,姑娘就……”
善水知道這女兒比兒子難管,唔了一聲,想了下,拍拍小鴉兒的頭,道:“祖母和姑姑有事,你別去煩她們,跟哥哥到院子裡玩,娘這就去看看。”
小鴉兒點了下頭,被rǔ母牽著手出去,臨回頭,又補了一句:“我瞧見姑姑在哭,好可憐,娘你去幫幫她……”
霍熙玉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本該早嫁人,或是招贅駙馬,只是至今仍待字閨中,葉明華每每與善水提起此事,便多愁煩。
善水到了青蓮堂的靜室時,紅英正帶著僕婦在廊下,見她來了,只是長嘆一聲,並無多言。善水入內,立在半掩的門前,透過帘子,屋子裡頭的qíng景便入了目。正此刻,她的婆婆葉明華一臉怒氣,霍熙玉還如小鴉兒說的那樣跪在她腳前,雖瞧不見臉,只看她昂著的頭,也能想像出她此刻絲毫不退的神qíng。
“娘,你就應了我吧!”
霍熙玉忽然跪著膝行到她母親腳前,磕頭到地。
葉明華壓低聲,帶著怒氣道:“就算你已經求得皇帝同意,沒我的首肯,你也休想!”
霍熙玉道:“是。皇伯父也說了,須得要你首肯,他才會下旨。所以我才這樣一次次地懇求。娘,您就當成全我的心,應了我吧!”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葉明華連聲音都微微地顫了,“你的心!你只想到你的心,你可有為旁人的心著想過半分?張家的兒子為何自太后去後便離京,至今音訊渺無?他是不願你再糾纏,這才遠避而去的。你卻到了現在還執迷不悟,你又可曾替我想過我的心?我這一世,別的再無所求,只願我的一雙兒女平安喜樂。如今你的哥哥就不用說了,數年也不見一面,只有你在跟前。我只想著你能嫁得良人,此生和和美美,我也就別無所求。如今這個張家兒子,撇去別的種種不說,他對你就沒有分毫qíng意,甚至避你如蛇蠍,你這樣一頭拗著不放,就算求道聖旨招他為駙馬,有這樣一個心不甘qíng不願的駙馬,你這一世又能過得什麼好日子?”
善水略微發怔,立在門口不動。
張家父母許也是知道了嘉德公主廝纏自家兒子的事,雖並不肖想有這樣一位公主兒媳,自己不敢定親不說,更無旁人敢與他家做親,所以去年太后歿後,儘管非常不願,還是允了兒子離京遊歷天下,心中只盼那位公主能早點改了心意。若她早招駙馬,則兒子也可早回京城,算是避過這茬。卻哪裡想得到霍熙玉絲毫沒有改變心意。去年因了太后一年服期,這才沒有動靜。如今服期一過,就去求了景佑帝。皇帝拗不過她,便應了下來,卻又說須得先有她母親的首肯,他才會下旨。這才有了這段時日王府里這一對母女的緊張氣氛。
霍熙玉直起了身,慢慢道:“娘,我的xing子,你最清楚。我只求娘成全我,往後苦樂,我自承擔。”
“你如何承擔?他若一輩子不回,你難道就跟他耗一輩子?”
“他若真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回,我也跟他耗一輩子。我不要他尚我,我嫁去他家。我代他侍奉父母乃至送終。”
葉明華怒極,猛地起身,一手抽上了霍熙玉的臉頰,怒道:“痴兒!你之yù,在他眼中卻是不yù。你為何這樣執迷不悟!”
霍熙玉眼中蘊淚,頭卻揚得更高,一字一字道:“我不管他如何。只要娘應了,無論往後如何,我絕不後悔!”
葉明華一陣頭暈氣短,扶住額頭,身子搖搖yù墜,善水急忙推門而入,一把扶住葉明華,看向霍熙玉,躊躇片刻,道:“小姑,一世路長。夫妻同心,苦樂才能有人與你共擔。你這樣執拗,既為難自己,也為難旁人,又是何苦。”
霍熙玉悽然道:“什麼是苦?什麼是樂?嫂子與我哥哥如今隔了萬水千山,幾年不得一見,旁人說起,你自然是苦。只你自己心中,到底是苦是樂?我也一樣。我心中只想與他一起,我便照自己所想而行。我不管旁人背後如何議我,我也不管他如何看我,我只順從我心我念。我不覺苦,絲毫不覺。”
數日之後,一道密旨未經宗人府,直接由內侍宣至張家。嘉德公主下嫁,命張家人火速召回張若松,備大婚。
~~
“馬……馬兒的馬……”
小羊兒趴在小桌邊,伸出短肥的小手,認真地戳著桌面上攤開的一疊圖畫卡認字。
“錯啦!這不是小馬兒,這是小羊兒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