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此時間雖是不長,卻也早就知道家中靠了方氏種這五畝地,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前途。家中生活清苦就不用說了,每日裡不過就那幾樣果腹的粗食,廚房裡除了一罐粗鹽,就只剩一小塊豬肥膘,每日裡做菜的時候拿來放在燒熱的鍋底上擦抹幾下,算是也有個油腥,方氏每日裡辛辛苦苦勞作,三姐的婚事又被耽擱,便是青武,聽他說起從前家中境況好時,也是念過學堂的,他自己亦是聰明好學,只可惜這兩年家道敗落,學業便這樣被耽擱了下來,只剩他一人時常對著從前的一本已經翻爛了的書發呆。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qíng,與其賠了只剩兩畝薄地苦熬,倒不如索xing把家中的地全都盤給毛家種,自己多少得些收成,再重新起個營生,日子也就未必比不過從前。再說那毛糰子的婆娘,現在的症狀,倒極有可能是腦顱里淤血所致,說不定哪天就好了,到了那時,再送些東西表示下,又可以把地收回。
里正咳嗽了下,看著顧早的目光倒是與之前有些不同了,見祠堂里實在是吵得不成樣子,便佯怒大聲道:“顧家二姐的意思,各位想必是都聽明白了?我聽來覺得倒是可以,不若就這樣定了,這就簽字畫押,大家作個見證!”
祠堂里一陣鴉雀無聲,很快響起了一個聲音:“六-四不成,最少二八,你二!”
顧早望去,見是昨日那替毛糰子出頭的本家。
方氏立刻便不gān了,立刻也拍起了手:“我二?五五我都不願呢!我八,你二!”
“你二我八!”
“我八你二!”
眼看著祠堂里又吵得不可開jiāo,里正這次是真正有些惱了,狠狠拍了桌子,站了起來。
“我來做個公正,三七,毛家得七,顧家得三,待下月糧食收了便jiāo割,待毛家婆娘好了,毛家再將田產悉數歸還顧家。你們若是還爭吵不休,我便撒了手也不管,你們自去縣裡告去!”
里正話音落下,眾人立刻便又悄了聲息,面面相覷。
那裡正的一個親侄兒在縣衙里是個縣丞,雖只是個八品的,但連帶了便是里正,素日裡在鄉民眼裡也是高了旁人不少的,此時見他都發狠了落下話來,自然便是無人再敢爭吵了。
顧早原先拋出四六分成之說,本就不是存了指望的,只是想著先報稍高些,對方總是要往下壓的,此時見里正發話三七,正是中了下懷,見方氏猶是十分不願的樣子,搶了先便道:“里正大人的法子,極是公正,我家是沒意見的。”
那毛家的見顧家已經表了態,雖是不十分滿意,但也不願明的得罪了里正,想想好歹也是占了多頭,得了顧家這五畝地,就算毛糰子自己種不過來,便是租賃給無地的人種了,一年也是白白可以得那許多收成,便推了下一直沒吭聲的毛糰子,那毛糰子這才醒悟過來,急忙也點頭應了。
里正面上露出了笑意,叫人拿了紙筆,唰唰寫了下來,便讓兩家簽字畫押,那毛糰子不識字,只是按了個自己的指印上去,顧家的方氏雖是十分地不qíng願,但事已至此,知道自己鬧也無用,只得恨恨地亦是畫了押。
顧早收了文書,朝著里正又行了個禮,這才左手扯了嘴巴嘟得可以掛油瓶的方氏,右手牽了青武,匆匆往家中趕去。
腳還未邁進家中的院子,那方氏便已是忍不住發作了起來,恨恨地甩了顧早的手,手指頭戳了她的額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淚卻是先流了下來。
顧早知她心痛那五畝地,也是為家中這幾口人日後的生計擔憂,自己便先扯出了笑臉,拉了方氏到了堂屋坐下,用衣袖給她擦了眼淚,再細細將自己的道理講給她聽,末了又道:“娘,下個月等這茬稻子割了,我們便離了這鄉下地方,搬到東京去。”
站在一邊的三姐和青武眼睛一亮,方氏卻是呸了一聲,恨聲道:“二姐你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便是揚州城裡只怕也是不好立腳,你還想著搬到東京去,到了那裡讓三姐青武跟你去討飯?你何時開始倒是自己這般多的主意了?”
顧早也不惱,只是笑道:“娘,天無絕人之路,大姐姐夫和伯父一家不是都在東京嗎?他們可以站得住腳,我們去了怎麼就變叫花子了?我自有營生的法子,到了那裡,絕不會教你少了一頓,便是青武和三姐,他們只怕也是想去的吧?”
三姐和青武沒有說話,面上神qíng卻是掩飾不住的雀躍,方氏自己低頭尋思了半日,方才怏怏地嘆了口氣:“如今一年只得那幾斗糧食,守在這裡也只有困死的份了,也只能照你說的,去了東京碰碰運氣吧。你是自我肚裡爬出來的,幾斤幾兩我還不知曉?倒是大話不羞說自己有營生的門路……罷了,實在不行,咱娘幾個去了大戶人家做工,想來餬口應是不成問題……,我聽說東京城裡大戶人家的女下人就分三六九等,我去做個打雜的,你和三姐繡活不錯,做個針線,青武……”
顧早見她絮絮叨叨扯遠了,想來卻應該是同意了,這才鬆了口氣,卻又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這才驚覺已是日中了。
三姐早就看出了,一溜煙下了廚房去燒飯了,顧早笑了下,正想去幫個忙,卻見自己院子裡進來了一個婦人,正是那裡正家中的夫人。
顧早急忙迎了過去,今早里正也算是對自己有所偏幫了,想來她昨晚是沒少chuī枕邊風,心中對她也是有些感激。
那裡正夫人見了顧早,笑眯眯扯了她道:“二姐,你昨晚剛跟我提了那事,這不,早上我就得了消息,有個人家逢了喜事要雇一日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