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
守衛飛快掖起了他遞過的錢,簡短地說。
昌平公主……
中昭最高貴美麗的公主殿下,怎麼可能會是那個在那夜裡慢慢溢出閃爍淚光,自己進入她身體,她又重重咬了他肩膀一口的像貓一樣的女孩?她身上帶著的那種幽涼馥郁的氣息,甚至在幾天之後的此時,仿佛還在他的鼻端縈繞,久久散之不去。
他顫抖得像得了快要死去的重病。現在他也終於明白了,他的家為什麼會在第二天變成了那樣的模樣。
他反反覆覆地翻看著那塊繡了暗紋的jīng美的衣料和上面的幾個字。這是她留給他的唯一一片關於那個像夢一樣的chūn夜的最後記憶了。
離開這裡。就像她最後留給他的那幾個字叮囑的那樣。這是明智的選擇。
但是幾天之後,他又回來了,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牽引著他的腳,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一直等在太寧宮外西門的附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直到有一天,太寧宮衛尉寺里要招納人頭,於是他進去了,成了一名最低下的伙夫,結識了與他一同進去的李續,他的義兄,在那裡默默地過了將近兩年。只在夜半無法入睡或是夢醒的時候,同伴的震天鼾聲中,他會獨自到屋外去練他的刀,或者就著月光默默看著那片早已經陳舊得看不出原來色澤的衣角。
兩年的時光里,他看到過一次她的身影。那是第二年的正月元宵,明元女皇在太寧宮的廣德殿中大宴群臣,他被暫時調去了御廚做粗活,送菜到廣德殿外轉jiāo給宮女的時候,終於遠遠看見了她的側影。她穿著華美的宮裳,高高坐在女皇陛下的右下首。那時候她似乎正在笑,笑顏傾城,只是仿佛有些漫不經心。
步效遠在那一刻,終於想明白了,他為什麼會繼續回來,甘願在羽林軍的火頭房中做著最髒最累的活。因為她就在這太寧宮中,或者是宮外不過數條街之隔的公主府邸中。能像此時這樣遠遠看見她,自然是幸福的。就算一直看不到她,也沒關係。他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邊,只不過中間隔了幾十幾百道高高低低的圍牆,幾百幾千間大大小小的宇室而已。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駙馬爺,駙馬爺,您怎麼還回這裡?哎喲今時不比往日,駙馬爺您現在是露過臉的了不得的人物,公主的駙馬,快些隨了咱家到北象宮去。陛下有旨,與公主大婚前,駙馬爺就暫時安身在那處,這就快走吧。”
一個宮人尋找了過來,用有些yīn柔的嗓子說話,驚醒了步效遠。他看著宮人臉上掛著的諂媚的笑,自己平日同伴此刻各種表qíng的臉,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過後,終於隨了那宮人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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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初八,huáng道吉日,太寧宮元鳳殿。
明元女皇端坐,看著一身紅妝、艷色無儔的女兒到了自己的近前,下跪拜辭。
昌平,她的如珠如玉般的小女兒,終於也長大了,嫁為人婦。
“母親,吉時將至,昌平前來拜辭。”
她的耳邊響起了自己女兒清脆的聲音,卻聽不出絲毫新嫁娘該有的歡喜和羞澀,仍是那樣冷淡而自持。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女兒昌平,不再像小鳥一樣地依偎在她的身邊了?
她微微有些恍惚,思緒竟然又漂回了兩年前的那一個清晨,她闖進了自己的寢宮,昂首把那塊沾染了落紅的羅帕丟到自己面前時的qíng景。看到自己震驚的表qíng,當時她烏溜溜的一雙眼睛裡滿是宣洩的快意。也就是那一夕間,她的女兒離自己突然疏遠了起來。
她知道她是刻意的。
昌平得不到回應,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提起散在地上的繁複的裙擺,站了起來,轉身慢慢離去。跨出元鳳殿那高高的銅檻的時候,她終於聽見身後響起了自己母親的聲音:“昌平,你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在怪我,甚至不惜用傷害自己的手段來報復我。但是,那個男人,他美艷的外表和不凡的才華註定了他不會是一個忠誠的丈夫。你是我的女兒,我不能容忍你被男人的色相和甜言蜜語所欺騙。身體的傷害只是短暫,女人若是沉淪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中不可自拔,最後發現無qíng的背叛,這才是最大的傷害。即使你是我的女兒,中昭國最尊貴的公主。”
昌平站住了腳。片刻,她終於回過了頭,看著明元女皇。
“那樣的男人,卻會是一個很好的qíng人,所以你就讓他做了你的qíng人。母親,你也是喜歡他的吧?至少從那時到現在。”
沉默。
昌平轉過了身子,嬌美面龐上帶著如花綻放般的笑容:“母親你其實完全不必在這時候又提那個男人。對於你的後宮,我完全沒有興趣。我招到了駙馬,今天要出嫁了,這是我的好日子。母親,你難道就不願給我說一句祝福的話?”
女皇的面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難言的神色,只是很快就笑了起來。
“昌平,那天你說你的駙馬是天代你擇定的。或許你說的對。我雖然對他也不是很滿意,但比起遠嫁北夏,步效遠仍不失是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他的出身確實太過低賤,只是一百年前,中昭的太祖皇帝也不過是個地方的豪qiáng。所以昌平,上天既然代你擇定了他,你要好好和他過日子,我知道他會對你好的。吉時到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