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小媳婦半藏在褪了色的竹簾之後,身影一動不動。
昌平心中一動,想起從前在軍中給士兵們寫信時的qíng景,有些遲疑道:“你家可是周姓?”
農婦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叫周五。”
昌平笑了下:“他是不是臉膛黧黑,眼睛很大……”
“哎呀你見過我兒子?就是他啊,他怎麼樣了?”
農婦驚喜地叫了出來,帘子後的小媳婦也不顧羞臊,猛地鑽了出來,眼睛圓睜,緊緊地望著昌平。
“我恰巧碰到過他。他很好。知道我們要到這裡投親,特意托我向你們傳信,我們這才尋了過來的。”
昌平想了下,微笑著說道。
“太好了!老頭子啊,阿五托人捎了口信回來,如今好著呢,咱們好放心了……”
農婦喜笑顏開,急忙朝裡面走去,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又忙不迭地到自家後園地里拔了菜,燒了晚飯,熱qíng招呼。
“大叔知道城門口在查什麼人嗎?”
步效遠幾口吃完了飯,問道。
農人搖頭,壓低了聲嘆道:“誰知道呢,聽說是反賊。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城裡已經變了天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魯大將軍造反,一回來就被抓了起來,又聽說女皇陛下突染bào病,難理朝政,把位子傳給了二皇子……”
昌平臉色微微一變,步效遠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隔著張矮桌,農人並未注意到什麼,只是突然仿佛又想起了什麼,湊了過來說道:“聽說再過三天,新皇就要到太和壇祭祖,昭告天下,改立年號了。這天和的年號還沒叫慣,眨眼又要換,也不知道這回換成啥。我們這平頭百姓也沒啥想頭,只盼我兒子早點回來,往後我還能像如今這般,天天送了菜進城去賣,得幾個全家餬口的錢,我就心滿意足了……”
農人一邊念叨著,一邊端了碗往灶間走去。
步效遠和昌平對望一眼。
城門是入帝都的唯一通徑。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而今之計,唯有一闖。
第二日一早,農人夫婦如常那樣各擔了菜擔,要入城販賣之時,步效遠搶了農婦本yù挑的一副擔子,笑道:“大娘,我來,正好一道入城。”
農婦因為昨天昌平傳來的消息,對他們極是客氣,哪裡肯讓他挑擔,一番推讓下來,步效遠搶過了擔子,看著農婦有些躊躇道:“大娘,看城門口查得這麼嚴,我和表弟若說是從西戎過來,只怕盤查起來會有些麻煩……”
農婦立刻點頭:“我和我家老頭子日日進城,與守門的都認識。你和我們一道,問起來就說你們是我家的遠房侄兒,如今過來討生活的。”
步效遠急忙謝過了,四人這才挑了擔子一道往城門去。
城防手上拿的畫像果然是步效遠和昌平二人的。只是他們兩個一路風chuī日曬,人都黑瘦了不少,風塵僕僕,現在又頭戴斗笠,那畫像本就有些失真,如今更是不大相像,城卒見他們與販菜的農人夫婦一道,隨意瞄了一眼,也就放了過去。
步效遠略微低了頭,緊走幾步正要過去,里門出來一個小軍官模樣的人,盯著他看了幾眼,突然走了過來攔下。
“等等,你看起來有點面熟……”
農婦急忙過來,賠笑道:“軍爺,他是我家的遠方侄兒,過來進城找活計討生活的。”
小軍官上下又打量了幾眼,拿過邊上一個城卒手上的畫像,正要再對比著看,突然聽見後面有人大罵:“你娘的眼睛瞎了?沒見後面排了長隊?老子當初在軍營gān副將的當,碰到你這種人,一頓軍棍就打死!”
步效遠猛抬頭,赫然看見張龍正晃了過來。
小軍官急忙收了畫像,點頭哈腰說道:“是是,張校尉說的是,小的只是看他有點面熟,這才問了幾句……”
“我呸!”張龍已經過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道,“畫像上的人啥來頭我雖不曉得,只這個一看就是鄉巴佬,從頭到腳冒著土氣,哪有畫像上人的半分軒昂?趁早給我把後面的盯牢了,放了反賊進來,老子把你頭擰下來當夜壺!”
小軍官被罵,不敢還嘴,急忙低頭離去,張龍這才回頭,朝有些驚愕的步效遠擠了下眼睛。
步效遠和昌平入了城,謝過農人夫婦,兩人到了條偏僻的巷子,回頭見張龍果然已經跟了上來。
“公主,步駙馬,小的這廂有禮了……”
張龍還是不改當初的油滑xing子,壓低了聲,笑嘻嘻作勢要見禮,被步效遠攔了下來。
“你怎麼會到了城門當校尉?”
不問則已,步效遠這麼一問,張龍又狠狠呸了一聲,抱怨道:“老子打了勝仗回來,本以為要升官發財了,哪想剛一回來,城門還沒進,老頭子就被抓了,王家的人接了帥印,派自己人接管大營,我們這些從前的人紛紛貶職,居然把老子派來當個看門校尉,我呸!”
“張龍,你今天立了大功,日後若能光復,我必定會記你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