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
楊譽脫口道。
“不錯,”徐若麟點頭,“尋常百姓,鞋底多平實。五城兵馬司的人負責治安火禁等事宜,發放制服制靴。制靴與尋常靴子看起來無二。但為防打滑,他們的制靴靴底,織造局特意命工匠鏤出這樣的波紋。京中諸多衙門,只有他們的制靴是這種樣式,獨一無二。”
“下頭的士兵並無這樣的待遇,只有七品以上的吏目,才有資格穿這樣的制靴!”常大榮道,“徐大人,你的意思是說,刺客會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因為駭異,他的聲調都有些變了。
徐若麟並未直接回答,只是指著左邊那個靴印,繼續道,“我還有發現。因為刺客停久了,他身體重量壓在足下,泥地又鬆軟,所以這個足印約有半寸深。你們再看,足印一周的邊緣都很清晰,是直直向下的。唯獨左側外腳跟的這地方,邊緣模糊而平滑,呈斜坡狀。這說明什麼?”見他三人不解,便道,“每個人,走路都有自己的姿勢,因為著力點不同,所以鞋子的磨損之處也因人而異。楊譽,”他看向了他,“我記得你通常最先會破腳拇指的那塊地方,huáng裳卻易將靴底磨平,且通常是右邊的那隻靴子先早於左邊的壞掉。”
楊譽和huáng裳對望一眼,抓了抓頭,心想怎麼連這個他都知道?
徐若麟並未停,續道,“而這個刺客,很明顯,他走路時,習慣的發力處是左腳腳後跟的外側。所以他的靴子,其餘地方的邊緣都還完好,唯獨這個已經被磨損得平了下去。這才會留下這樣一個足印!”
“大人連這都看出來了,觀察之細緻,下官實在遠遠不及!”
常大榮驚嘆不已。
徐若麟微微一笑,“這個刺客,據太子說,應當便是從前那次北投路上追殺過的那幫人的頭目,應當不算無關緊要的小嘍囉。此人極其機警,狡猾異常。只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有疏忽的時候。今日他化作了樵子,卻唯獨忘了換掉他腳上的靴,所以……”
“大人,我明白了!”一直沒說話的huáng裳猛地抬頭,“五城兵馬司的人,官職在七品之上,左腳靴底後跟磨損嚴重,並且還是後背中了箭傷的!大人英明,下官這就去查!”
“徐大人,要通知沈大人嗎?”常大榮問道。
徐若麟微微皺眉,慢慢搖了搖頭,聲調忽然變得異常冰冷,“沈大人那裡,就不必讓他知道了。你們先去排查qíng況,有結果了,立刻先向我回報。其餘之事,等我命令。”
楊譽三人皆是跟隨他多年的老部將。立刻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壓下心中的驚駭,齊齊應了聲是,迅速而去。
徐若麟就著燈火再次端詳了下那對足跡,目光里閃過一道晦暗的冰冷光芒。
他回去時,已經是亥時中了。本以為初念已經睡了,正輕手輕腳地進入內室,不想chuáng邊的帳子忽然被一隻素手掀開,她探頭出來。徐若麟呼出口氣,過去將帳子用金鉤掛住,坐到chuáng榻邊,笑道:“這麼晚了,你怎的還沒睡?今天不累嗎?”
此刻的他,與先前和部屬說話時的樣子判若兩人,顯得溫柔而多qíng。
第八十四回
“睡不著呢……”初念剛這樣道了一聲,便被丈夫連被衾一道,抱靠到了他的懷裡。她的身子被緋紅的一團錦絨衾裹住,被頭外只露出了一張如玉的臉龐和幾縷垂肩的烏黑秀髮。
“卿卿是在等我,這才等得睡不著?”
他望著她微微仰起的臉,用閨房中丈夫對妻子的愛稱,低聲和她調笑著,又伸指輕輕撓她蹙著的眉心。
初念微微扭頭,避開了他的手,“我心裡亂著呢……”
徐若麟聽她埋怨,便笑道,:“你是記掛白天的事吧?太子的傷無礙,過些天便會痊癒。他是我看著大的,不是那種氣量狹窄的人,世獨也不會有事,所以你儘管放心便是。”
初念嘆了口氣,“我曉得。只是心裡總覺得像壓了塊石頭。好像不知道哪天,又會出什麼事……”
徐若麟微笑著道,“小傻瓜!那些都是男人在外頭的事,你愁什麼?”
初念定定望著丈夫近在咫尺的這張英俊臉龐。
明亮的燭火光中,他的唇角含著笑,雙目閃亮,對她說話時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了點寵溺,又帶了點嘲笑。可是就是這麼隨意的一句話,卻仿佛帶了一種力量——這種感覺,她說不清道不明。但很奇妙,現在被他這樣擁入他的臂彎,聽他不過對自己說了這樣一句,那種原本煎熬了她一個晚上,叫她一直惶恐不安的qíng緒忽然間便似消散了。她凝視著他,終於把自己捂得暖暖的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蹭了下他還泛著外頭那些許涼寒氣兒的一側臉龐,輕聲道:“那你在外頭,自己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