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心裡一緊,手心已是微微沁出了些汗濕。
“喜慶,陪夫人回去屋裡。”
徐進嶸回頭,對著喜慶喝道。
喜慶這才如夢初醒,急忙上前要扶淡梅離開,卻覺她立著沒動,眼睛只直直地看著前方,順著望去,見chūn娘已不再磕頭了,直起身子,臉色白得似紙,眼睛死死盯著徐進嶸,突然冷笑了數聲,聲音僵硬便似夜梟:
“三爺,郎心似鐵為何,今日我終是明白了。你為了討你今日心頭之人的歡心,鐵了心地要棄我,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卑賤,沒她那般的珠玉出身。你若全都遣散了,我也無話可說。只你獨獨留下周氏那賤人,我卻真當不服。就為她肚子裡爬出過良哥?三爺你疼愛良哥,難道就不ròu痛我那可憐的夭折孩兒?我那孩兒分明便是被周氏那個賤人所害!她害死我孩兒便罷,便是當年前頭那位周夫人的故去,不定也是她在其中做過手腳。我從前便曉得她身邊那個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頭秀蘭跟我屋裡的要好丫頭透出過口風,說怕自己有朝一日會突然沒命。果然有日出去便再未回來,必定是被她給弄沒了。我本是要早教三爺曉得的,只都沒憑沒據的,便爛在了肚裡。三爺你既要打發了多餘的人,便當連她也一道打發!這賤人喪盡了天良,若還這般過著好日子,我便是做鬼也不甘心……”
“瘋婆子!自己發癲被三爺趕,竟還要咬我一口!我撕爛你的嘴!”
冷不丁從淡梅身後竄出了黑影,朝著chūn娘撲了過去,一把揪住了她頭髮便廝打了起來,淡梅定睛看去,這才瞧清楚竟是周姨娘,不曉得她何時也過來了。
“都給我住手,滾回去!”
徐進嶸怒吼一聲,正扭打著chūn娘的周姨娘一抖,手便緩了下來,那chūn娘卻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正愁沒處找你,你這賤人竟自己送了過來!我是不想活了,正好叫你陪我一道死,給我孩兒報仇了,咱倆過去地下再做對好姐妹,好生伺候周夫人!”說完腳一踹,燭台便翻在地上,一下便引燃著了火油,片刻燒到了兩人腳下。
這意外太過突然,周姨娘反應過來,尖叫一聲便要逃,只被chūn娘死死抱住往柴房裡面滾去,一時哪裡掙脫得開,只是不住驚恐萬分地喊著救命。
房裡本就堆滿了引火的柴,又被潑過火油,見了火苗,那火勢哪裡還壓得住,一轉眼便嗶嗶**地燒成了大片,火苗一下躥起了半人高,滾燙的火氣隨風壓了過來,bī得人後退了幾步。
徐管家大驚失色,跺腳立刻高聲呼叫快去引水滅火。
“快些離開!”
徐進嶸猛地回頭,對著淡梅大聲吼道,火光映照下的臉色極是難看。
淡梅一抖,曉得他為自己好,想聽他的離開,只那腳卻如千鈞之重,好容易轉過了身,略一停頓間,又已是聽見濃煙滾滾的柴房裡面傳來了夾雜著咳嗽的悽厲呼救聲,已是聽不出到底是chūn娘還是周氏所發了。
淡梅心一緊,回頭看見徐進嶸竟已是脫了自己外衣,往近旁剛跑了過來的一個小廝手中的水桶里浸泡了下,濕透了罩住頭臉,提了整桶水潑了自己全身,人便到了柴房前,重重一腳踹開了門,衝進了火堆里。
“徐進嶸!”
淡梅大叫一聲,猛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跟著往前跑了幾步,一陣滾燙的火氣迎面便撲了過來,給bī得停了下來。
“大人!夫人!”
被這一幕驚呆了的諸人這才醒悟過了,喜慶和廚娘幾個急忙抱住了淡梅往後拉了回來。那徐管家和姜瑞等人見徐進嶸竟是自己衝進了火海救人,哪敢再猶疑,也豁出去了,學了他的樣子淋透了罩了濕衣服便低身猛地衝進了燒得越發大的柴房裡,片刻終是都先後沖了出來,咳嗽個不停。
周氏被帶了出來,身上仍在不住冒著煙火,倒在地上呻吟掙扎著,早有人過去七手八腳地撲滅了她身上的火。徐進嶸和徐管家幾個好些,只衣角袖子也都已是著了火,被邊上人衝上去撲滅了,那徐管家的一把山羊鬍子還正燎著,一個小廝眼疾手快地從頭澆水下來,只聽他哈啾一聲打了個噴嚏。
“大人,chūn姨娘死抱著柱子不鬆手,火勢太大,我沒辦法……”
最後出來的姜瑞不顧頭髮上還冒著青煙,焦急道。
徐進嶸轉身,看著火光已是沖天的柴房方向,默然不語。
“三爺……,我chūn娘這輩子跟了你,不後悔。下輩子還要再跟你,老老實實再不惹你厭了……”
火海里突然傳出了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喑啞得仿佛來自於地底深處,倏然斷掉了。
七十章
“三爺,我眼都挑花了,方撿了這朵,你瞧我戴著好看嗎?”
她指著自己發間新cha的一支金鏨花勝,抬頭看著他,一雙眼睛裡滿是嬌羞和期待。
“好看。”
他隨意瞟了一眼,朝她點頭微微笑了下,轉身出去了。
徐進嶸望著燒得噼啪作響,已經開始不斷有房梁塌陷下來,濺出大片火星的火場,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這個本早已塵封在他記憶中的畫面。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是這個叫chūn娘的女子跟了他不久,有日歡天喜地要讓自己看她嬌美容顏的時候?
他微微有些茫然。
一根柱子轟然折斷倒了下來,火苗呼地壓向了他的方向,帶來了一股灼人的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