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的柴米油鹽會把他逼瘋的,到時候他便會明白自己當時做的選擇是有多麼輕率愚蠢,他定會後悔的。
沈長樓這般想著,口上便也是這般說了出來,似乎篤定著這一切,連神情也是平靜至極。
季舟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淡去,神情似乎是錯愕又似乎是受傷,眼眶似乎微微有點紅,只是緊緊抓住了沈長樓的衣袖,惡狠狠地用唇抵著他的喉。
似乎要用利齒撕裂來他的脖頸,嘗嘗眼前這個薄倖人靜脈中血的冷暖。
但季舟終究捨不得這麼做,只是犬齒示威般摩挲著沈長樓的喉結,然後吻他的下顎,低聲說:「師父,你太自私了。」
他如同孤獨的小獸一般嗚咽著吶吶出聲:「你都未曾試過,你怎麼知道?」
他呢喃,「你瞧啊,師父……我為你著了新衣,我也會為你尋來醫治身體的靈丹妙藥,只要你想,這世上就沒有人可以阻攔我們。 」
他哽咽,「我們會好好的,會長長久久,你會活到百歲……不,百歲怎麼夠呢?要活到千歲萬歲。」
他話語儘是孩子氣般的胡鬧,他呢喃著反覆證明,滿口語無倫次,連帶著雙眼都泛紅,可憐巴巴地乞求這什麼。
他神情似乎篤定又似乎絕望,如同瘋了魔一般緊緊摟住沈長樓,似要將沈長樓融入自己骨血當中。
他說:「師父,你愛我。」
「你得愛我。」
彼時年輕的武林盟主也是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檐下的道長,將唇緊繃。
「我定是見過你的。」
卷邊彎刀壓著鏽跡斑斑,血氣四泄,緊貼藍衣道長的頸側時撕裂皮肉,斜淌出猩紅,舔舐乾淨血液的溫度。
光影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將依偎的影子拉扯得靜默單薄,鶴翎劍淌著不知何人的血,斑駁血漬也濺落在沈長樓蒼白的鬢角眉梢。
他分明是殺了許多人的,也殺得瘋魔,道袍膩著一身的血,唇角卻促狹上翹,然後偏頭用唇角撫過年輕盟主眉梢。
逗弄一般開口。
「盟主,你嘗到血的氣味了嗎?」
「……噓。」
血的氣味污髒了眼前人。
彎刀的劍鋒挪開沈長樓消瘦的脖頸,貼著他的腰際劃開他的層層衣物,青年人握劍的手很穩,似乎在興致盎然地剝開一件禮物一般漫不經心。
冰冷的刀刃刺穿了沈長樓的腹部,殷紅浸濕他被血染紅的藍衫子,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雨水吻著沈長樓的臉頰淌下。
青年人吻落在他輕閉的雙眼,神情如同對待情人一般溫柔。
然後慢斯條理地笑了。
話語森然。
「我盯著你呢,道長。」
「你活一次,我殺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