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她把自己剛剛長好一半的右臂,卸掉了。沒了骨頭的支撐,整條右臂像條曬乾的鹹菜似的被她吊在床邊,斷肢之痛再次席捲全身,上下頜到現在還在忍不住連同牙關都在打顫。
杜蘅進來,見到她這副鬼樣子。
聲未出,神色先慘白,站在那裡連動都會不動,渾身顫抖得厲害,明明痛的人不是他,他卻仿佛代之受過那樣。
「你……」他平日裡最清沉的聲音,變得沙啞無比,站著像個篩子在不停抖動。
「……」無鳶吃力瞥了他一眼,實在太痛了,下頜顫得,連話都說不出。
「衛無鳶!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他突然沙啞地吼了聲,疾步朝她跑來,手指卻在碰到那條斷掉的手臂時,頓住了,又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他盯著她因為劇痛而流出的淚水,痛心疾首:「你知不知,我當初給你接手的時候,它差點廢了。」
「……知……道……」無鳶死死咬住下唇,穩住右肩傳來的劇痛,喉嚨里像有團火在燒那樣,她視死如歸地注視他的臉:「……我的身體我自己了解,這隻手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神經全壞死了,這樣的廢手,我不介意它再斷一次……」
「你……」杜蘅驚慌失措地摸到她臉,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消失,更害怕她死去,「你到底想做什麼?除了放你走,其他的我都答應你,求求你別再傷害自己……」
說著說著,他清俊絕倫的臉竟然掉了幾滴淚,墜落在無鳶的眼裡裡頭,澀澀的鹹味。
她把頭歪一邊,有氣無力地注視他因為慌張沒有梳理而凌亂的頭髮,一字一字說:「我要給顧經年發一張平安照……」
「不行!」他想也沒想一口拒絕她,臉上全是悲痛。
無鳶冷冷一笑,仿佛料到他這樣說,左手從枕頭下抽出一根醫用針頭二話不說要扎在頸部動脈上,一臉決絕:「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
「呵呵呵……」杜蘅突然低笑起來,笑聲里有低啜,有無力,有自嘲,更有悲慟。
「……就這麼不喜歡我嗎?」他喃喃道。
無鳶:「……」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就不能再……等等嗎?」他眨著一雙憂傷的眸子,漆黑漆黑的,裡頭仿佛沉墜了不少流光,一閃一閃的流淚。
無鳶半合著眼,清淚橫流,手裡的針就要往頸脖大動脈扎去,男人無比嘶啞地低吼:「好……好……好……」
連連三個好從他粉白無色的嘴唇說出,生生像脫了聲那樣。
無鳶心中一喜,暗暗放下針。
杜蘅卻瞬間老了不少,背影蕭條,踱著步子向外走去,低沉沙啞地吩咐助手給她拍照片,快要走到門口時,他陰測測地轉頭,陰鷙的目光牢牢鎖住她:「如果你再傷自己,我會殺了所有人!」
凌晨四點,顧經年剛睡下不足半小時,這時床頭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發出一陣劇烈單調的鈴聲,幾乎是同一秒,他睜眼,跳了起來。
「餵……」沙啞的聲線里,含著幾分難以察覺的顫抖。
「隊長!」電話那頭的張子騫語氣焦急,「你快廳里,無鳶有消息了!」
張子騫還沒說話,電話那頭便響起了一陣嘟嘟嘟的音。
他拿開手機一瞧,好傢夥,竟然掛了他電話!
十分鐘後,一路闖了二十幾個紅燈的顧經年趕到省廳。
張子騫驚愕得不得了,見他只穿著一條黑西褲,一件白襯衫外簡單搭了件外套,腳下突然踏著一雙黑色居家鞋,隨意的不得了,曾經那麼重形象的人,竟然也有這麼邋遢的一天。
「無鳶呢!」顧經年四處環繞沒見到人,低吼。
張子騫黑臉沉重,打開一封電子郵件:「半小時前,我們的人接到這封電子郵件,IP位址已經被處理過了,無法追蹤。……你自己看吧。」
顧經年陰著臉,一把拽過電腦,抓住電腦屏幕的手指泛白,待一見到屏幕上的女人時,白皙清俊的男人眼眶裡居然冒了淚。
「……無鳶。」
他痴迷又心疼地叫著。
伸出一指,顫抖地顫慄地,慢慢貼上女人蒼白無力的嘴唇,還沒有碰到人,手指怯怯一抖,酸澀地眼底卻浮上了一層陰翳的戾氣,爾後又化作纏綿,抬眸看著電腦屏幕,很久很久的,目光悲傷的一遍又一遍拂過女人的面孔:「……小鳶……小鳶……」
「小鳶……」
一聲一聲,沙啞里分明帶著幾分男人特有的哽塞。
張子騫聽著,心裡太不是滋味。
現在雖然收到一張來自無鳶的硬照,但是還不能肯定她現在還活著呀。
況且,那張硬照……簡直他媽太殘忍了……
無鳶躺在一張床上,雙腿上了石膏,右手像斷線風箏無力垂著,左手被壓在腦後,臉色蒼白,胸部纏著紗布,張子騫猜想應該是從半空掉下去的時候摔斷了肋骨,重傷纏身,她如今看著像瘦了二三十斤,風一吹就能飛走。
「隊長,匪徒不會無緣無故送張圖片來,其中一定有什麼玄機。」